临窗的位置，额头抵着冷寒的玻璃，机翼与气流摩擦轰隆作响。一昼夜的航程，早已精疲力竭，用睡意逼退喉间的不适，睡了醒再睡反复几次，直至安全着陆。阔别数年，祖母鬓边爬上了白霜，臂膀亦不如昔日宽厚，只是抱住我的胸膛温暖依旧。

回家几日，多为阴天。每每至午后常有一场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挤在方寸大的厨房，准备包饺子的食材，听祖母念叨平日琐碎的生活。手里也忙个不停，将新鲜的果蔬切成丁，面粉加水加蛋淘磨成糊。滚圆的擀面杖似神奇的魔杖，一团团死气沉沉的面坨也甘愿俯首称臣，旋出吹弹可破的面庞。放入捯饬好的馅肉，再在案台上铺层面粉，齐码的摆上包好的饺子。久违的烟火气，唱作念打皆是文章。

新年伊始，红烛天南，炮仗声声。窗户大敞，俯瞰万家灯火。清爽的风斜斜吹进来，心思浮动，思量间早已拉起大衣的兜帽，一头扎进市井小巷。熙攘热闹的街道，缀着三五棵合欢树。然纵是再古风古意的坊间，还是抹不掉现代文明大肆倾袭过的痕迹。即使宣扬着繁华与古旧并存，但历史咆哮声再如何飞张也不过一息尚存。走了许久，随意摸到一方青石椅坐下，靠着椅背，突然觉得今晚的月光有点凉。

十二点钟声响起，乘车回乡下去庙里进香。逢年必做的旧俗，祈一家喜乐安康。红黑限速牌伴着猎猎的风声大片大片从车窗快速掠退，晚间高速路况尚好，轻微晃动路面引人昏昏欲睡。小弟拍拍他的腿示意我，欣然一笑，挪挪身体角度趴至他腿上，赴周公之约。每每至假期鲜少睡得安分，半梦半醒间只见那些踩着云朵听饱情歌的盛夏从眼前翩跹闪过，我坐在你的单车后车座上，爽利的大喊，张开双手试图拥抱风的温度。漏光树下，你突然拨乱我刚及肩的碎发，笑的一脸孩子气。迥异于前些日子在街上一遇寒暄的尴尬。并非心痛，只是空空落落得无法着落。你知往事如酒，若经得住日久年深的练就，也能饮得千杯不醉。

被陆陆续续几条祝福短信吵醒，简单掠过后按了一键删除。我本不是多情之人，最初靠近而今背对都非心血来潮。倒是想起懵懂豆蔻之际的自己，受电视刊物荼毒甚深，素日辟一块生人勿近招牌拒人千里，心底却为三俩人牵肠挂肚。后半路中许多人音信全无，无声无息没顶在浩瀚人潮中。还是爱得不够浓烈吧，才经不起岁月的试练，轻易悖逆最初的铿铿歃血盟约。爱不过小恩小惠，朝令夕改亦是常事。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决不肯负重另一人的忧伤。欢喜或哀恸，都是自己的事，不必强求他人感同身受。

许久不与苦意情绪为伍，所有的不可言说都一带而过。偶遇一簇温柔也浅尝辄止，不肯让眉眼再沾上半分薄雾。在这万物落败季节烫一壶薄酒，自斟自酌，独敌隆冬，也可尽兴而归。两人的感情若需质问或大动干戈的争吵一场也是好的，我只怕最先冷的是我的心，胸口的空城积满了大雪，连暴烈与疯狂都一并深埋了。只是也偶有喟叹，这半生跋涉伤筋动骨，却不想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昔日温存难被浪掷，而伤害亦不曾遗忘，只好参演一场相忘江湖的戏码，也不枉过去深思熟虑的情意。

情变如灯灭，一切都命中有数，你我有生之年终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