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中悲之湘江云散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题记
 
    年初与人不顾油腻地撕烤全羊时,脑海中忽而浮现你在芦雪庵前随口驳斥黛玉的那句“是真名士自风流”,不觉莞尔。你自来是这般可爱的女子,让人连思及都不免生出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  

    我素知你的难得,纵无后天的修养与锤炼,那颗纯粹而明亮的赤子之心已然可比天然钻石的珍贵,未经雕琢的光芒璀璨如日月,照亮流离的世界与荒芜的心田。天真,那本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禀赋,却也是无数人心底镌刻的仲永之伤。所以你的笑靥,交织着女儿的情致妩媚与男儿的倜傥风流,绽放在大观园的姹紫嫣红间,纵无黛玉的绝代风华与宝钗的艳冠群芳,依然出众得耀眼。

    始终记得,《灿烂千阳》里娜娜以过来人的觉悟向玛丽雅姆揭露真相——女人只需要学会一项本事,那便是忍耐。你看,颦儿忍无可忍,一点春心无限恨,终至魂销香断;宝钗隐忍不言,任他明月下西楼,此生度日如年。数不尽芳菲心事付落花,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雕栏玉砌朱颜改,不堪回首月明中,更何况茫茫命途里不可测的风刀霜剑。然而你,你是一个例外。你兴许正是胡塞尼寻寻觅觅的女子,笑起来灿烂如一千个太阳温暖,纵然,命运从未厚待于你。在岁月的坎坷间顾盼神飞,你凭仗天性的乐观淡化了苦难的力量。

    却也不仅止于乐观。平素里憨态可掬的你,时现大智若愚的端倪。为香菱论诗时的旁征博引,为翠缕解惑时的深入浅出,劝解黛玉时的成熟心智,及至烧鹿大嚼、茵药酣眠,更见名士风流。

    你说,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你写,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唯有我知音。爱极这脂粉精神中蓬勃的须眉气象。爱极这样的疏朗与洒脱。当魏晋之风断绝了千百年,我恍惚自你身上看见,一点遥远的回响与接续。

    魏晋,之于五千年来礼教森严的封建中国,那是一段引人心驰神往的奇迹,清峻灵动如松下风,纵有悲歌亦慨然而通脱。奇迹总归是短暂的,一如《广陵散》刑台之上的绝响。然而千百年后,你的趁兴而大块食肉、忘形而挥拳拇战依稀是阮籍穷途而哭的恣意不拘,你的酒酣青石上、醉眠落花中仿佛有嵇康“其醉也若玉山之将崩”的天质自然。

    不加藻饰的龙章凤姿总是最动人的,故不能不为你的香梦沉酣爱上春睡海棠。却不想,那花开似锦的明艳潇洒,竟喻意着别绪离愁。只恐夜深花睡去。每一朵花的结局都是零落成泥,而时代的晦暗宛若长夜漫漫。几何有苏子般的惜花人,烧高烛以照红妆,静静守候一场花开的绚烂?

    但我相信你遇见了,那个真正懂你怜你的惜花人,纵不是宝玉,也应是那个红尘中惊鸿一瞥的才貌仙郎,那个让“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的你期盼地久天长的男子。我亦相信,纵使幸福短暂,阴阳相隔成白首双星,骨子里充满隐士风度、江湖侠气的你亦不致辱没了人格、摧折了傲骨,沦为乞丐或歌妓。

    寒塘渡鹤影。老杜“鸟影度寒塘”的清冷里,伴着东坡“孤鹤横江东来”的飘逸。或许那便是你的结局,在寡居终老的清冷入骨中,活出闲云野鹤的飘逸。

后记:

    湘云。湘江水逝楚云飞。我曾经心疼,那样爱笑的你,将在来日漫长的苦楚中流尽多少泪。

    又一次读你,我想我错了。你不是黛玉,你的人生,不为还泪。也许你微薄的力量,逃不出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的悲剧,但你自有去留无意的旷达,看淡天外云卷云舒。

    聚散自有时。在生命悲凉的底色之上,依然可以描绘缤纷多彩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