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衣风雪,不胜红豆飘零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壹°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信违

    因你,我方知世有钟鼎之家、书香之族,亦有世娼之门。

    总有些人生而高人一等,总有些人生来低至尘埃。

    你出身娼门。所谓“风姿绰约、容貌冶艳”,若在大户人家,自是天赐之幸,之于你,却未尝不是天降之劫。况你秉性单纯,“滑易不能竟学”,在男女情上,是注定了要吃亏的。

    秦淮,生你养你的旖旎之地。舞低了杨柳,歌尽了桃花,多少情深意浅,尽收在那水袖娥眉间,含春不露。纸醉金迷,尚有几人细看,那厚厚的脂粉掩不住眉心的沧桑,那层层的绫罗遮不住心底的悲凉。

    我却相信,当闺闱女儿的见识被世俗礼教束缚在方寸之间,唯有正经人家瞧不上眼的妓子们,最能境界高远,最解人间百味。纵使身子沉沦于现实的淤泥,心,依然可以清洁如冰雪。

    然而泥淖中苦苦挣扎的女子,怎不祈盼一份遥不可及的出尘脱俗?马湘兰将生命开作一株兰草,于墨香中晕染一身清雅的孤芳;顾眉生笔底山水秀绝,而墨兰清逸直追当日马湘兰;卞玉京画技娴熟若行云,一落笔尽十余纸尽是幽兰;而你,跌宕风流,度曲吟诗,未闻工于书画,却亦善画兰。那兰,仿佛一种寄托,将你们说不出的心绪道尽。遗世独立呵,滚滚红尘,谁得遗世独立?

 

贰°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

    生为女子,纵使艳到绝世无双,也必要有男子细心收藏了,才见得美的价值。青史斑斑,总归如此。

    于是,在十七岁的风华正茂里,你毅然登上了保国公朱国弼的花轿,浓墨重彩,脱籍从良。深秋季,你的婚礼被五千士兵手中的大红纱灯点亮,你的花轿载着一帘月色跨入高高的朱门,你以为夜幕尽成背景,你以为那个声势显赫的男子,温文有礼,亲和体贴。

    你以为。都只是你以为。五千盏红灯照不亮漫漫人生路,浮华背后,他是富庶的收藏家,而你,不过是他在看上眼的那一刻势在必得的上等收藏品。

    数月后,那所谓的良人,已然罔顾结发情谊,重又走马于烟花柳巷,寻觅下一个收藏品。

    当长夜幽深春闺寂寞处,在府中的三妻四妾新欢旧爱之间心机百出时,你可曾遥想,当年娼门中众星拱月的风光,若教红泪一沾衣,徒惹多少男儿怜惜意。

 

叁°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

    清军南下,你的夫君,纵使不顾尊严跪地相迎,也再不是昔日一掷千金的王孙贵族,再负担不起这满室的收藏。

    众女的惊惶之间,你是唯一的沉着冷静。你对他说:“若卖妾,所得不过数百金。若使妾南归,一月之间当得万金以报公。”尔后,短衣匹马,仅带一名婢女,归返金陵。

    昔日你千金赎我出娼门,今朝我万金赎你免囫囵。我深信,终于在金陵旧地筹到了两万金的你,绝非钱谦益所言的“丛残红粉念君恩”——君恩淡薄,有何可念?倒是不妨将那金钱掷向他跟前,一时隐匿了外表多少妩媚妖娆,才见得那女侠风骨足令须眉汗颜!

    终究,你还是回到了秦淮。曾经盛况空前的婚事,到头来荼蘼一季,只剩了满衣萧索,一腔心碎了无痕迹。世情不过如是,看得见开端,猜不透结局。

    两年而已。你从“娟娟静美”的淑女,变作豪放不羁的女侠。时而大宴宾客,文人骚客之中,酒酣耳热之际,叹红颜之迟暮,嗟红豆之飘零,长歌如泣。

    你何尝不愿脱离这场无止境的醉生梦死?曾经再嫁扬州某孝廉,却又不得意而还金陵。或许,唯秦淮多情,能永远接纳一颗伤痕累累的女儿心。

 

肆°黄土盖棺心未死,香丸一缕是芳魂

    你老了,犹与诸少年为伍。一日卧病,拉着个韩姓少年,绸缪悲泣。我想,你太需要一点拥抱的温度,连自尊,连风骨,都顾不得了。然后你分明听见,那以他故推辞的韩生,正在婢女房中,笑语盈盈。你怒极,一面鞭笞婢女,一面呵斥韩生,终于病入膏肓。

    心未死,所以,直至黄土盖棺的那一刻,都是不甘的。或许,也正是这心未死耗尽了你的生命。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心碎情殇中,你的生命一点一滴地颓废下去,含恨而终。

    我想到鱼玄机。昔日名满长安的女诗童,后来大张艳帜的女道士,及至芳华渐老,一时妒恨打死绿翘,文采风流免不去杀人罪名。

    何其相似。岁月荏苒,浓艳的胭脂由双颊沁入眼角,唇畔的笑愈来愈夸张,那是一场自焚式的燃烧。

    不得幸福的女子,结局大抵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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