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同学坐一处，她说起前些日子在一个饭局上偶遇一初中同学，两人谁也认不出，那同学听人介绍她是六中的老师，顺口提到听说他也有个同学在那，并问她认不认识，打听的正是她的名字。

　　“真是太有意思了！”她咯咯地笑着。既而，忿忿地问：“我真变了那么多吗？”

　　兔死狐悲！我无言以对。

　　心下怅惘，仿佛看到那光阴长了翅膀，就那样飞走，依稀还在青春年少，转眼就已是满脸沧桑。

　　也是这同学，前些日子，从她老公单位弄到几张晚会的票，据说有周华健容祖儿等明星，邀我们同去。

　　我兴致索然，“不去，天寒地冻的。”

　　“有你喜欢的健哥哥呢。”她继续诱惑。

　　我坚持：“不去，我不当‘追星族’已经很多年了，而且，定又是人山人海的，我看得到他，他又看不到我，不公平。”

　　同学气极，在电话那头叹气，“你真是老了。”

　　是呀，老了，老得不再喜欢热闹，就连音乐也只接受舒缓轻柔。老了，再不喜欢无谓的应酬，人多场合也越来越沉默。老了，再不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小辣椒”，变得世故，开始懂得给人留有余地。老了，习惯躲开喧哗，宁愿一个人独享寂寞，一杯清茶，几曲音乐，上上网，看看书。

　　仿佛还看到那个跟着父亲去听戏回来可以依依呀呀地唱上几天的小女孩，也看到那个跟几个男同学去翻电影院围墙的小姑娘被母亲追着打。也还记得曾经那个爱唱爱跳爱笑的自己，却不知从几时起就越来越内敛，连笑容也是极浅极淡。

　　还记得那次《同一首歌》首次进入我们这种小地方时，费了好大劲弄到几张好票，与家人去了，却是干巴巴地坐着。容纳几万人的露天广场，天又飘着雨，薄如蝉翼的雨衣没几下就破损，雨水顺着脖子渗入，感觉除了冷还是冷。张信哲的《爱如潮水》没兴起波澜，孙燕姿的《极光》也点不起心中热情。茫然四顾，看着别人的热烈与兴奋，只有无法融入的落寞。此后，便再不喜去凑这种热闹。

　　春节时，嫁外地的同学一家子回来，她女儿一见到我与我女儿就说，“阿姨，妹妹的样子太像你小时候了。就是有张你跟我妈的合影，你剪着学生头的。”

　　回家打开尘封的相册，找出那张泛黄的相片，学校后面的小山上，翠绿的灌木丛前，两个着运动衫的青涩少女，摆着生硬的姿势，却是青春张扬，齐眉的刘海下一双大眼睛，有着那个年龄特有的迷茫，那种对未来充满向往却又对未知惶惑的迷茫。

　　还记得那时相机算是个稀罕物，也记得那时帮我们照相的那个家境很好的男同学，胖乎乎的一张圆脸，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照相时，后面还站着一大群同学跟着起哄。可这些同学多半都离散了，没几个有往来。

　　然后，各自分布在不同的角落里，然后，慢慢就老了。每每看年少相片，总是黯然，曾经的花样年华，早已悄然而逝，曾经的年少轻狂，早已荡然无存，曾经那样的干净清纯，再也回不去了……

　　比容颜的老更可怕的是心态的老去，开始对什么淡然，也开始，对什么都有着莫名的厌倦。

　　遇上一首喜欢的歌，总循环往复地听，接连几天之后再找不着感觉。

　　喜欢好文笔的一些朋友，却并不喜接近，只保留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些曾经执着的东西，得到后，也觉索然，不过如此。

　　有几个朋友，每一段时间就会催我说是“该更新了”，文字，这一情绪的出口，依然是那么喜欢，也依然会在闲暇时敲下几行，却是常常写着写着就觉无趣，觉得没意思，也开始想别人读了会有什么感觉。当开始揣度他人的看法之后，连诉说都显得让人生厌。当一个人会以他人的眼光来评定自己时，那他就是开始老了。

　　年少时，读《简爱》印象最深的就是简爱的那一句：“你以为我贫穷、相貌平平就没有感情吗？我向你发誓，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上帝没有这样安排，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像我们的灵魂穿过坟墓，站在上帝面前，彼此平等——本来就是如此。”

　　那日，在一个好友空间再次读到，她只截了其中的那句“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使你难以离开我，就象现在我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竟有了想哭的冲动。她一直是我喜欢的朋友，豁达大度且善解人意，也隐约知道一些她的心事。我知道且理解她的无奈，而这种无奈，该算是多少女子心中难言的痛。

　　有人说，在女人眼中，女人可以有千种万种，而在男人眼中，女人就只简单至两种，一种是漂亮，一种是不漂亮。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只是，有多少女子可以自信到相信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这世界上，也就只有一个杜拉斯呵，平凡如我们，可敢奢望有人更爱我们“倍受岁月摧残的容颜”？

　　老了，连最细致的感情也显得了粗糙。老了，就不免有了这种近情情怯。老了，再找不着对容颜自信的理由。

　　开始瓶瓶罐罐地折腾着，开始相信保养的威力，终于有一天也开始明白，当一个女人开始试图通过外力来改变自身的时候，那她就是真的老了。

　　那天，看到一友人相册中的一张相片，是他与奶奶的合影，英姿焕发与瘦弱愁苦，在视觉上形成极大反差。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是舒展不开的沧桑，五官纠结得几乎辨不出原来的模样。友说，你别看她现在像个核桃似的，年轻时可是个美人，我不知怎的脑子里竟跳出一句：“少似观音老似猴”。

　　与友继续说笑：你看你扶着她的姿势，你看她那痛苦的模样，像是遭你绑架似的。

　　友也笑：是我硬拉她一起照的，她不肯照，说是人老了不照相。

　　——我突然有着说不出来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