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与微笑
她刚刚要蹒跚学步的时候,父母带她去三十里外的外婆家。一辆半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前面载着她,后面驮着母亲和怀抱里的妹妹,父亲费力的驾驭在上面,艰难的爬过一个又一个斜坡。在最后一个河坝坡上,他们停下歇息,父亲揩一把额上的汗水,指着远处的的一处桃林告诉她,那处桃林后面就是外婆的家,她回望来时的路,蜿蜒盘曲的尽头,家乡早已一片渺茫,看不清踪影……
不顾她扯破了喉咙的嘶喊与哀求,父母在回家的时候硬是没有带上她,生生的把她撂在了陌生的外婆家。她想念母亲,不愿搭理任何人,怯怯地沉默在自己的角落里,睡着时,会梦到母亲,自己正跟随父母站在那个河坝坡上,后面是渺茫的家乡,前面是河坝下奔流不息的河水,那水流滔滔的声音好大,大到把她从梦里唤醒,醒来后,那河水便奇怪的变成了泪水,她在泪水淹没中呼唤母亲……外婆家里的所有人都因此而对她倍加怜爱,外公去集市上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外婆把好吃的东西留给她,舅舅放学回家,还会给她讲故事,给她看那花花绿绿的教科书……渐渐地,她不再沉默,不再封闭,她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家里开始有了她的欢笑,她的嬉闹,这里,不知不觉中已成了她的家,而她,是这个家中骄傲的公主。
她7岁那年,母亲搬来了,在外婆家不远处建了房子,那时,她已入学。母亲要她搬回家,她心中不乐意,却也不敢违拗母亲。母亲待她很严厉,总是嫌她顽皮,被外婆宠坏了,父亲也说得好好管教,嫌她成绩不够理想。于是,她又重回了以往的缄默,在父母面前不敢大声喧哗,嬉闹,唯恐惹了祸,每次考完试,要不住的打量父母的脸色,担心成绩不够让父母亲满意。渐渐地,她长大了,不再顽皮,惹祸,学习成绩也变得愈加优异。父母开始对她有了和蔼的脸色,母亲会在空闲时做些她爱吃的东西,让她带回学校宿舍吃,父亲心情好时,还会在周末教她对上一盘棋。碰到弟弟妹妹成绩下滑,父母会厉声斥责,拿她做榜样,激励他们,她心里开始有了自信,脸上也有了微笑。
她待考那年,母亲生了一场大病,生命几近垂危,父亲拿着那高昂的医药单艰难的开口与她商量:家里的经济条件已供不起这么多学生,她哭了。有亲戚过来指责父亲,她看到,父亲的眼圈红红的,把头垂的很低,她默默的地站出来,说: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不想读了,然后“砰”的把自己关进房间,再也没出来……后来,舅舅帮忙,她被安排在一所小学里教书,教书的薪水很低,低到连个人的衣食生活打理起来都很拮据。但是,学校有她最钟爱的书,她可以在课余时间一股脑扎进图书室,沉浸在文学的海洋里,对于她来说,可以接触到自己喜爱的书籍,是一件多么值得欣慰的事情,她依然是微笑的。
她结婚了,爱人家庭颇为复杂,见惯了依势凌人,为财反目的纷争。而她又不善于周旋阿谀奉承,心计谋算,难免会处于家庭的弱势,即便是无心参与其中,也时常被莫名牵扯进去而无法脱身,日子像是漂浮在海上,让她生活的胆战心惊。于是,她开始浮躁,开始苦恼,开始孤立,这时,她已没了工作,爱人却不嫌弃她,与她携手,共同持家,终于使境况慢慢好转,衣食无忧,孩子也渐渐长大,她也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去接触网络,去重温她少年时的文学梦,并在网络上结识了一些有共同爱好的朋友,在她最失意的时候,她再一次选择了沉默,朋友们陪伴到她身边,在无声的日子里始终不离不弃,终于,鼓励了她,她坚强的走出低谷,完成了一个新的转变,如果说她以前是一个娇蛮的公主,那么现在的她,应该是一个谦顺安静的小女人了。她已走向成熟,回首那段以书疗伤的沉默旅程,她,重新微笑了。
也许,她以后还会遇到许多能使她沉默的事情,因为人生本就是一条坎坷不平的曲折路,只是希望她可以把每一次的沉默,都当成是一种历练,在沉默中反思,过滤,从而成长,直至微笑。传说中,浴火凤凰每五百年都要投身于烈火中一次,从而获得更好的重生。相信她的每一次沉默,也都会是一次新的蜕变,可以使她更自信的微笑。
她,就是我。我,就是那沉默与微笑的梧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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