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季夏,凄美了年华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一.     却已是许久许久,我终是迫不住时间的逆流,蓦然回首,深情满载,想起那一季夏,和它凄美的年华。     那一个夏天高考刚过,六月,阳光灼灼。     高中已划上了句号,平静的生活,似也耐不住寂寞,不到半个月,我和家人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矛盾。那一天,我流着泪,终是忍不住呜咽,我发心情,满满的写到不能再写,却只是重复着四个字:我想离开。     四川的阳光,暖暖的,有些不尽人意。我整理好行囊,和家人友好告别。我恍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离家的人都会哭,那泪悄悄的,寂静无声。     十七岁,像很多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我要去打工,家人默契地选择同意。离行的前几天,雨水不断,阳光再也看不见。父亲恼怒地去给我买了票,至于他怒的原因,我不知道。第二天,当我匆匆踏上大巴,雨水中,我又看见赶来的父亲严肃静默的身影,他只是仓促地叮嘱了我几句,然后又急急忙忙做生意去了。爷爷奶奶来了,在车前徘徊不走,他们围着车转来转去,似乎要送行整个车上的人。     对于一个从没坐过长途,甚至还会有些晕车的我,整整一天一夜的车程,苦不堪言。第一站,贵州,车一停,我冲下车狠狠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服务站上,感受着风的味道。抬头四望,青山四合,天空阴沉沉的,使那青葱的山峰显得格外秀丽,绿意迎人。白雾萦绕在山腰上,我想起含苞待放的处子,真的很美。     而后,却再也没有那般闲情逸致,耳畔充斥着发动机怒吼的躁鸣,汽车里仿佛压抑有那一整个夏天的燥热。黄昏来临的时候,夕阳暗淡无光,薄薄的斜晖从天际铺来,又很快消散在迷离的车灯里。夜里睡不着觉,我睁大眼睛看着车窗前方,去捕捉那些飞快闪过的亮着绿灯的指路牌,似乎这样才容易消磨时间。时间过去,汽车疯狂地逃亡,黑暗的车厢里,我如同一条被丢在岸上的鱼。大巴里也有空调,但我始终习惯不了那种气息,我觉得它只是把浑浊的空气变冷,说到底那还是肮脏的空气,吸进肺里让人恶心。那一夜,最快车速是一百二十公里,路过了一个特大收费站,路旁发生了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天将破晓的时候,我终是神志朦胧了,我把模糊的视线投向窗外,隐隐看见窗外霞光尽染,美丽的清晨在召唤,这使我仿佛找到了一些生存的水源。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本来是到佛山大沥的直达车,司机却因为该站只有我一个乘客,而且,一个不经人事的毛孩子,他把车开到了广州,扔给我二十块钱,说这是到大沥的车费。七月的广州,烈日如火,一下车就只觉热气扑面,如入火炉。我回头看了看与我一路相伴的路友,她看看我,却一句话没说。一个人提着沉重的行李找寻希望,好不容易打了辆的士进了个车站,然后是陌生的口音,陌生的排队买票,陌生的转车,这些,十年寒窗的我,从未经历。我已顾不上经济性,在三十分钟公交后,我真的头晕目眩直欲呕吐了,我又招个了摩托直奔目的地,那里有接我的亲戚。下午五点,我上车后的第三十个小时,我见到了接我的表弟和舅舅,我劝他们快带我去住处吧,我想吐,也想晕。   二.    舅舅只是顺着来接应我,表弟才是我在这里的主要照顾人。表弟比我小一岁,却早早涉世工作了,他带我去了一个好友家,让我先在那住。于是我认识了这个比我小一岁的男孩,叫小繁,这段时间我就和他住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去想过这条路到底有多长,四川,广东,一天一夜。临时的住处属于打工族层次的低档房,房屋呈两层,红砖裸露在外面,楼上一条过道环绕,两旁是狭窄的紧凑的房间,我和小繁就住在其中的一间。屋顶是南方传统的倾斜式,下大雨的时候,雨水顺屋檐往下直泻,而更多时候雨水会被狂风卷进过道,甚至流进房间,于是我和小繁关紧房门,雨一停又往外扫水。     广东多雨,但这雨也只能缓解一下燥热的天气罢了,暴雨过后,便又是烈日高照,但雨中的房屋却也独具风韵,远远望去特显孤单。我时常在雨后坐在过道的墙台上,看楼下带孩子的孕妇,闲聊的打工汉子,无忧无虑的小孩和出门晾衣服的浪子。我记忆特深的是远处的庭院里长着一棵高大的芒果树,枝头满是青色的芒果,尤其是那树断了一大块枝桠,似乎也在挣扎。     接连找工作好几天都没有结果,但这个过程我却很勇敢,一个人去面对了很多人和事,记得有一次写简历时,一个同龄的女孩把表单递给我,然后跑开了,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至今我都很遗憾没有经历过那个工厂的生活。     简单地过了几天日子,吃饭得去一条专门的小吃街,早晚我都一个人来来去去。后来一老乡主动地帮助了我,他是表弟的一远亲,我中午和晚上都在他那里吃饭,这让我十分感激。他还帮我找工作,在他的帮助下,我被介绍进了一家金属回收厂,从此开始了我前所未有的打工生活。     三.     依然是夏天,燥热的夏天,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至今我都很郁闷,上天怎么会给我安排这样一个厂,厂里满打满算七个人,其中干活的四个,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两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然后有一个主管,一个门卫和一个清洁工。现在多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厂还是挺大,要做的就是拆卸机器,从机器里回收铜铝等金属。早上五点天一亮就上班,十一点下班,下午三点到六点,不加班,也无夜班。     才到的那天下午,为了证明我的价值,我蹲在地上狂干三小时,我记得第三天我无聊时数了数手臂和腿上被硬物划出的伤痕,大大小小五十八条,朋友们QQ上问我,你是在挣钱还是卖命啊?     为了工作方便,也因为不大好过多的麻烦小繁,我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工厂,收拾了间废弃的房屋,便一个人住了进去。房间昏暗无比,蚊子特多,五十多岁的阿姨借了我蚊帐,但我还是想说那房间里的蚊子也许建厂来就没人去灭过,又没人去喂过,我例外。      我从来不认为i挣钱是件容易的事,也因此工作的时候我不遗余力,绝不偷懒,总会是在累到麻木以后让身体惯性地去重复那些动作。好多时候蹲得两腿酸痛,尤其是腰,脊梁像被折断了般让我只想躺下,甚至站着也痛。当工作结束脱下手套,五指僵硬肿胀,伸屈不得。工作时会弄得满身油污,为此我特意穿上老旧了的衣裤,还买了双便宜的胶鞋。鞋子有些大,一上班往脚上一套,就拖着步子去了。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上轻松明亮的蓝格子短袖,又回到这几天吃饭的小吃街,因为疲惫,一路上龟速前进,甚至边走边歇。这条路人少,只有长途的货车偶尔通过,所以也不会有人注意这么个看似百无聊奈的小伙子。黄昏十分,天边艳丽的晚霞,成为那时我唯一的陪伴。工作虽累,胃口却也大开,晚餐从不亏待自己,一份炒面,一至二碗八宝粥,走的时候再啃两块西瓜,相当惬意,也相当能吃。     工作一周,才开始习惯那种疼痛,才开始在疼痛里去感受人生的酸甜苦辣。每天五点起床,隔壁住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大叔,早中午我会和他打伙饮食,有的早晨他会煮一锅简单的姜面,于是我也能吃上一碗充饥。从没有一种生活是这样苦难,吃的是无味的饭菜,睡的是坚硬的床板,我用盆盛饭,用盐漱口,一切只因为累,因为忙。忙的没有时间在乎吃住,没有闲暇考虑娱乐,甚至没有时间,想家。     却依然有一些美丽,荡涤在心间,让人深深感怀。天气变化无常的广东,晴雨更迭,那些早晨,我常常一个人独坐在寂静的工厂内,看湛蓝湛蓝的天空,和夜后初醒的云蒸霞蔚。工厂外围有几棵高大的棕榈和一些枝叶错落的南方乔木,洁白的云彩总会从树梢的方向飘来,远看那树,镶嵌进蓝天里的树,枝枝叶叶都仿佛在酝酿天空的蔚蓝。日出的清晨,有五彩的朝霞停留在天边,那霞光四射,一汪深蓝色的海洋里无限辉煌。暴雨来临之际,狂风逼人,四面的草木东摇西晃,乌云黑压压地滚滚东来,世界静止了,只有呼啸的风声,忽然哗啦一声响,大雨滂沱,雷霆万钧,地面水花飞溅。     在一个暴风雨中的黄昏,我拾起一路随身的竹笛,放唇边轻轻吹响。工厂四合,回声袅袅,笛音悠长清脆。而雨点砸在遮雨的露天铁棚上,亦一阵劈啪作响。但嘹亮的笛声更加高昂,它穿透无形的雨幕,比朦胧的水汽更加荡人心魂。似雨的独奏,也似人的悲鸣,工厂的人听见了,厂外的树听见了,那沉沉的回音,深深的思恋,远方的你们可有听到?     那一个夜里,不知为什么忽然从梦中醒了,一滴泪水溢出眼眶,我那么疯狂地,想家。     四.     我觉得自己的运气很背,很背很背。     我做了不到十天,工厂就要搬厂了。那天我正光着膀子埋头苦干,一位拿着照相机的大姐开始拍照留影,不知道原委的我只是很郁闷,我这身材,真不能拍。     这次搬迁比较突然,五十多岁的沈大叔建议我别做了,省得麻烦,我却固执地要留下。我拖着、那双脏脏的胶鞋,匆匆地买了些水果,送给了这段时间照顾我的那位老乡。去的时候他不在家,我把东西放在门口,托邻居捎个话,便默默走了。     表弟和舅舅知道情况后让我自己看着办,毕竟活不好找。     我又收拾好东西,跟着搬迁的大货车一起远行。两个小时的车程,货车驶进了一处密集的工业区,简单的打理后,我又在新厂安顿了下来。      新厂确实堪称一个新字,既现代又美观,两个露天的工作篷,两间小型仓库,一幢办公楼。没有高高的南方乔木,也没有废弃的空置房,于是,我没了睡觉的地方。我就只剩下一块从旧场带来的床板,从老乡那借过一台电扇,走的时候也已归还。     没有树木的荫庇,白天更热了,毒辣的阳光刺得人背脊生疼。中午一两点,大地成了不折不扣的蒸笼。我们打工的一行人大多时候都待在露天棚内。午休就在一旁的仓库,然而没睡两分钟,就会被发热的床板硬生生烫醒。无论我身处何处,周围都仿佛有几块烧红的烙铁。 夜里把床板铺在露天棚内,蚊子成群结队,叮在人身上又痛又痒。我急急忙忙点上蚊香,而午夜的清风又很快把蚊香吹尽。夜深了,温度骤降,没有被子的我全身发冷,我把借来的蚊帐当被子盖在身上,但蚊帐却并不取暖,我的身体依然瑟缩成团。     五十多岁的沈大大叔是这里的工头,他几次劝我回家,说工作累人,年轻人还是回去多学点知识,不要拖累了身体。我却想起了那一天哽咽的泪和痛彻心扉的悲戚。于是,我坚持着说能做就做吧。这里的主管大叔几次问我什么时候走啊,我很奇怪,说看情况先做几天吧。他低头似乎有些纳闷。沈大叔他们是长期工作者,才到的这几天都没上班,他们都忙着去租房。没几天他们都搬进了新家,我连忙去帮忙,打下手,十分殷勤。     第四天傍晚,两个陌生人进了工厂,他们是沈大叔叫来的老乡,来补充这里不足的工作人手。那天傍晚他们清理了很多东西,还带走了那块我从旧场拿来的床板,留给我的那块更加破旧不堪。那天晚上我发短信问沈叔明天上班吗,不知什么原因,我收到的是一条空白的短信,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宿命做出了它最后的安排,当我一如既往地换上工作装率先干活时,沈大叔他们来了,说,你不做了,人够了。他没用目光看我,一向对我很好的沈阿姨也没看我,她拿着工具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如一道晴天霹雳,我什么都懂了,懂了沈大叔一再的暗示和主管奇怪的问题,还有沈阿姨忽然冷却的热情,原来如此。     当我放下工具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我好轻松,让人想流泪的轻松。我回到这几天休息的小仓库,又拿起我细小的竹笛,放唇边平静的吹响,泪水却终于忍不住滚落。“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享怀抱……”一遍又一遍,熟悉的旋律在整个工厂回响。视线模糊了,笛声颤抖,如少女伤心的呜咽,却低长不曾断绝。那一天清晨,风很轻,阳光却格外明媚,仿佛藏有那一整个夏天的秘密,也如花儿含苞待放,矜持又娇艳,而吹笛的人,似早已泪流满面。     传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没有脚的鸟,它们一出生下来就只能不停地向前飞,一年四季永无止歇地飞行,最后死在幽幽的青天下。而我突然之间,却觉得这种鸟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那一天我离开了那个工厂,返回家乡。走的时候我对他们笑着,声音爽朗,说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他们的。那诚挚的口气,似乎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会再回来。     阳光依然明媚,照耀我孤单前行的身影。十八岁,我在异乡完成了我的成人礼。那一夜树荫下星光迷离,马路上车辆来回穿行,我一个人躲在夜色里,抱一瓶啤酒猛灌。     十八岁,我去了又回来了,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家,却又似乎再也没有回来。     到家的前一天,我丢了一直带着的手机,偏偏我觉得我丢的不是一个手机,而是一个夏天,还有一场为它凄美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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