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光阴何时从指缝中偷偷溜走。只知道，逃走的岁月比四十年还要多。昔日早已不复回，往事奈何成追忆！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不经意间，拂起尘封多年心事的涟漪。我站在高高的河堤之上，流水在脚下滚滚而过，淹没我的却是那些青春的过往。

昨天听人说，霞死了，得的是胃癌。

霞是我的小学同学，有三年我们曾是同桌。那时的我们天真无邪，为占桌子的宽度互不相让。公平的办法是划一条“楚河汉界”。起初是用铅笔画的，衣服扫来扫去，没几天就不清楚了。然后改成了圆珠笔，再是钢笔，仍是不顶用。最后，我从家里找来一块小小的锯片，偷偷地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再滴上一些红墨水，“红线”就这样诞生了。

奇怪的是，“红线”的存在并没有让我们成为仇人。我们还是一起玩耍嬉笑，一起打骂胡闹，关系一直还不错。匆匆的小学生涯一晃而过，连一张集体照片都没有，但她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却从未模糊。矮小灵巧的个子，头上永远扎着两个羊角辫子，脸蛋上长着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特甜，为人活泼而开朗。

后来，她初中毕业在家务农，我去一中读高中。本以为我们的生活从此毫不相干，人生再无交集，却在某年的暑假起了波澜。

我们是邻村，两家有一丘田相连，双方父母的关系相当好。那一年的暑假，我回家帮忙干农活。巧的是，有一天大家同时在一块插秧。

几年未见，霞已发育成一个大姑娘，见了我有些羞涩地浅笑，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好感。中途休息时，大家在一起喝甜酒。不知是谁的家长先提出结亲家，另一方立即拥护。我俩装做没听见，其实心里都很乐意，故意往远处走。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只要阿生没考上大学，俩人就结婚；考上大学，那就算了。

因为这个约定，我和霞多了一份矇眬的感觉。虽然有意呆在一起，却不知道说什么。尽管如此，情愫已经暗暗生长、发芽。

第二年的暑假，高考已经结束。还是在那一块田里，两家人又聚在一起。大家心知肚明，就等高考的结果，所以不再谈论那个话题，以免尴尬。

“老Z，好事，好事！”民兵队长远远地向我爸喊道。

“什么好事？过来抽烟！”老爸热情地打招呼。霞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旁边。

“大队部有你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得自己去领！老Z，记得请大家喝一杯啊！”民兵队长一边说着，一边从我老爸的烟盒里掏出几支烟作为跑路费，边抽边走了。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大家一时无声。过了好一会，霞爸说：“祝贺，祝贺！我就说你儿子有出息！”我爸淡淡而尴尬地说：“运气好而已。”我和霞四目相对的瞬间，已经明白，那个未开启的故事只能到此戛然而止。

后来，她去打工，我去上大学。几年后，我全家搬到了镇上，大家再无联系。有一年，我去老家祭祖，听说她嫁了一个广东人。

我有时想，如果我当初回家务农，现在的结果会怎样？但是，人生没有假设，霞走完了她的人生轨迹。我只能遥望天空，送上一份默默的祝福，并想告诉她，曾有一个男人为她心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