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眼角下有泪痣的姑娘,前世是一条鱼。如果你眼角下的泪痣很深,那么你前世是深海里曼妙的流线,如果你眼角下的泪痣很浅,那么你前世是浅水里快要搁浅的梭形。

                                                                  题记。

艺术节致辞完之后,你朝我大声地吹口哨,然后挤眉弄眼地对我说,陆深鱼, 你快点过来啊!我在这里!每当这时我心里就会冒出一些个邪恶的念头,我恨不得整死你,在全校师生眼眸环绕而惊诧的光辉之下,我硬着头皮跑了过去,潮红的耳根在空气中裸露,显得格外刺眼。

你突然冒出一句,刚刚至欢迎辞的妞蛮好看的啊!我一张苦瓜脸对着你,那是当然!不过你就别想追她了,她那么清纯的女孩,才不会给你这个货色给糟蹋呢!你向我撇撇嘴,好啊!那我跟你打个赌,我绝对追得到她!我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好啊,看她那么高雅那么谦卑那么优秀的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整天无事就抽烟,经常去酒吧的公子哥!

第一次你拦下苏嵌寻是放学的时候。那个时候夜色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苏嵌寻穿着白色校服,扎一个清爽的马尾,没有我那么茂密而杂乱的刘海随意的散乱在额头上,她的额头很光洁很剔透,仿佛刘海对于她的额头是一个隐形杀手,而且她的头发很柔软和细嫩,随风飘扬的发丝顺着微风指引这归家的路。瓦蓝色的百褶裙缠绕在她的腿部,似乎只有她才能穿出这个关于夏天花茶的味道。脚上永远踏着一双纤尘不染的帆布鞋,笑得一脸恬静。一双眼眸如潭水般清澈,我似乎都看见里眼眸里那个浓妆艳抹的我,原来素颜和浓妆相比,我输得一塌糊涂一败涂地。

苏嵌寻脸上总是有一种你捉摸不透的笑,似乎她无时无刻不用笑感染她身边的人。她回头,我莫名其妙地拿她跟自己作了对比,觉得她的介入会使我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竟然丧失对我的霸道和专横,对着她,竟然只是傻乎乎地笑。我终于知道你真的喜欢上她了,因为你没有对一个女孩有过这样的老实,老实说,我有点吃醋。不过这一些我都没必要让你知道,我现在,是你的好朋友嘛,简单的异性朋友而已。

当我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模样的时候,你一如既往地挖苦我说,陆深鱼,你再怎么变也变不成苏嵌寻的清纯模样。我厌恶地朝我吐舌,一脸不屑,难道你不知道老娘我以前也有过清纯的样子么,我也扎着马尾过,我也可以笑得一脸纯净!你鄙视地望了我一眼,得了吧,就你。

被你鄙视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的内心泛起一阵难以平复的苦涩,嘴角扬起,可是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紧接着你追求她的方式很轰烈,天天朝着她吹口哨,我本来以为她会像躲门神一样躲着你,因为以前你追求清纯的女孩的时候,她们的反应就是如此。而苏嵌寻却丝毫不在意你的轰烈和全校的轰炸,依然是有条不紊地过着在校园里平铺直叙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我刚刚卸完妆,听到你沧桑而又卑微的声音,陆深鱼!快到宿舍旁的隐密地方来。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过隐约听到你的哭腔,就很习惯很顺从地从女生宿舍上跳了下去。幸亏我的寝室在二楼,幸亏楼下是松软的草坪,如果是硬邦邦的水泥路,那我不骨折了才怪。跌到草坪上的时候,我揉着自己的大腿,暗地里咒骂了一句,你他妈的许念琛,去死吧如果我骨折了你就倒霉了。幸好这里是草坪!

我忍着疼痛走进了灌木丛生的宿舍右角,这里经常看见情侣在接吻,因为这里是个隐蔽的好地方,不易被教导主任发现。你苦着脸,像一个碎了心的老妇人,扭扭捏捏的样子真不像是以前那个霸气专横的许念琛,也不像那个只会挖苦我嘲弄我的许念琛,如果这些事让你一夜之间迅速成熟,那么我宁愿付出我的一切代价,我喜欢以前那个多情花心的许念琛,我喜欢以前那个放荡不羁的许念琛,而不是现在伤痕累累的单薄少年。眼前的这个人,我好像不认识了,他第一次穿着纯洁的白衬衫,低着头,有一种单薄的少年之美在我心中涌现。

我萌生出了……恋人之间应有的柔软和悸动。

那个身着白衬衫的少年,看得我心惊肉跳。

我爱上你的原因是,你那天穿着单薄的白衬衫。

你回头,眼眶通红,我萌出的柔软和悸动瞬间被掐灭,只因你说,你跟苏嵌寻表白了,可是她说她有中意的少年了,是校园成绩榜的正苗红,而不是像你这样不会避嫌的窝囊鬼。

你哭了,眼眶通红的样子让我的心被撕裂了一样难受。我很想安慰你,但是我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更不懂那些安慰时所使用的语言和表情,对不起啊许念琛,在你难过的时光里,我不是你最亲爱的小孩,也做不了你的天使。我更不懂关于你的悲伤。沉沉的心痛和心碎在眼泪之中被发泄,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你的手,晶莹在眼眸之中迂回忘返。你无言,望着我,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卑微而谦和地对待我,你说闭上眼。

好,我闭上眼。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吻了我。

这不是青涩的只沾上唇边的愉悦,这只是纯粹地在唇齿之间的迂回缠绕,这是在情欲中的发泄,可是不带对我的丝毫的温度和迟疑。我瞪大双眼,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呆了,你这么有侵略性的吻印在我的唇,气息在彼此之间的贝齿里交换,我从慢慢反抗到沉浸其中,在当我以为我会在幸福中窒息而死的时候,你松开了我的唇。

然后我咬了自己的唇,温热的血液在空气中慢慢蒸发,我不是做梦。

我以为我得到了全世界,却没想到你呲着牙,笑着对我说,苏嵌寻,我爱你。

我一把推开你,惊诧的眼眸里充斥着情欲和暧昧。

我得到的全世界在你脱口而出的语言中,轰然倒塌。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全世界,这一切就只是你的胡言乱语和片刻的海市蜃楼?我跌坐在地上,发现腿边有一个啤酒瓶,原来它已经在这不存在梦境还是现实的世界里,飘零已久。

第二天早上你在女生宿舍楼下里朝我喊,陆深鱼,对不起!对不起!

我躲在窗帘中,轻轻颤动的肩膀在宣示着对你的憎恨。我是该恨你,但是我怎么恨不起来呢。你知道吗,我昨天哭了一晚,没有人知道,我昨天回寝室时还偷偷地买了安眠药。在那个卖药的老板面前,我简直就是一个启动眼泪的机器一样,泪眼婆娑的样子惹人怜。他还心疼地问我是不是失恋了。

我说,我不是失恋了,是我最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仅此而已。

我哭得像个小孩,泪如雨下。

你不用担心,我买了安眠药,我不是要逃避你,我只是,想用安眠药来逃避现实,来麻痹自己。我要安稳地睡一觉,然后帮你把苏嵌寻给找回来。我会帮你,无条件地帮你。为什么呢,因为你是我爱的人,是我今生第一次爱的少年。拱手相让,只有你幸福,那又何妨?

其实我好想像其他女生一样嬉笑着对你说,我的初吻对你夺去了,你要对我负责哟。可是我话还未出口便泣不成声。

你知道吗许念琛,在爱你的人面前诉说着你对别人的爱,这对那个人是无尽的苦难与折磨,是世间最残忍最痛苦也是最伤人心的事情。可是我还是接受了,我必须要接受。人们常说风水轮流转,你一生追求过很多的姑娘,但是没有谁能向苏嵌寻一样让你受伤。有时候你顶多含糊其辞地说,你不要她了。是啊,风水轮流转,可是我啊,却不在那个轮子里,只能当你爱情的看客。

想爱不能爱才最寂寞。

整栋女生宿舍都被惊动了,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你和我吵架了,然后你想明白来道歉了。于是这么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可是又有谁知道,你嘴里喊的是我,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安静的姑娘,叫苏嵌寻。你对我,可以任意妄为,肆无忌惮,可是你对她,却是谨言慎行,不敢怠慢。尽管她挑明白,说她不爱你。

许念琛啊许念琛,不爱就是不爱啊。你懂吗。

我心知肚明。我不懂你,这世界上还有谁懂你。如果这世界没人懂你,那么就是我死。

老天这么不应景,竟然下雨了。天空迅速灰败,黑得像是生了一场不可痊愈的大病。你呆愣在雨里,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好好地听你的话,你在雨里,我悄悄地在窗里看你,又不敢对上你的眼眸,你真的是个少年啊,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只会叼着烟头的公子哥。你为了她,变成了这副样子,我闭上眼,眼泪又一次落下来。

我的泪,没有声音却怯怯地如临大敌。

如果我肯为你改变,那么你会不会为了我而抛弃你曾经爱的苏嵌寻。如果我这么对你说,你肯定会说我假惺惺,说我开什么玩笑不好非开这么玩笑……所以我连这些话都不想对你说,因为你想都不用想,拒绝。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变成像传闻那样的男女朋友,顶多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我亲眼看见你发烧,身体支离破碎地跌倒,本来我已做好对你足够硬的心肠,可是被没想到你的烧像覆水一样地蔓过来,淹没了我可以呼吸可以想清楚的能力。我奋不顾身地下楼,连伞都忘记带,直接打的把你送进了附近的诊所。

医生说你心情郁结,发烧到40°,很高,也不知道会不会退。要看照顾他的人是不是妥当安稳。我应承下来,眼神丝毫没有离开过你。连那医生都说,是不是小情侣吵架了?我摇头,这句话又一次准确无误地击中的我心脏,鲜血淋漓地撕扯和触碰,让我的十七岁过的如此悲怆寂静。

我被你奴役了三天三夜,我拄着额角,每天只睡大概不到两小时,时时刻刻记得要给你换毛巾,煲鸡汤,量温度。我对着镜子,发现我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画过妆了,我,变憔悴了呢。不知你发觉了没有。

夜里你躺在床上,我拄着额角,我们各怀心事地过着惨淡的生活。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使我似乎一瞬间苍老了不少,苍老不是用年纪衡量的,我觉得,爱过几个人唱过几首情歌就老了。

这么简单,这么决绝,这么苍白。

你醒来后,第一次没有大大咧咧地启齿,而是温柔地问我,这几天你憔悴了不少。哦,许念琛你这个害我憔悴的家伙终于承认了吧。这是你对我第一次温柔,你说,陆深鱼,你真好。

我推你一下,你才知道我好啊!然后眼泪就不断不断地冒出来。你苍白地笑着,说,这三天,苦了你了。然后伸手帮我拭去眼角的泪痕。我抑制不住地躲进你的怀抱,像只迷途的小鹿拥抱一望无际的森林一样。我知道,此生,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拥抱,一个不含任何暧昧的拥抱。

这点,你终于做到了。你终于没有丝毫顾忌地给予一个卑微的拥抱给我。可这终究离爱情这么远。

我破涕而笑。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股强劲的外力将门踢开,苏嵌寻怒气冲冲地对我喊,你他妈你们这群祸害!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看你,许念琛,你这窝囊废!又去勾引其他女孩子了吧,我早就说了你没有对我真心,幸亏没上你的当!

然后,破门而出,带着所有骄傲和自尊,破门而出。

我第一次知道苏嵌寻也会说脏话,也会这么把尘埃丢给别人。

我义无反顾地逃出你的怀抱,自责的感觉油然而生。

对不起许念琛,我亲手撕裂了你的幸福。

在那封信寄来给我之前,我都觉得愧对于你。而你,抛弃灯红酒绿的酒吧,还戒了烟,你在校园的污渍越来越少,你这一切徒劳无功地改变,我自作多情地认为,是为了我。

我记得你曾说过,今生有泪痣的姑娘,前世是一条鱼。我当时还开玩笑,那我有吗我有吗,你说有。确实,我打从娘胎里就有那么一颗泪痣,在右眼的眼角下,淡淡的,一般的人如果没有经过长时间地相处,不易发现。

你说,你要保护我。因为有泪痣的姑娘,爱哭。为了不让眼泪泛滥,所以要尽力好好爱她们。

我清晰地记得,你说的是,爱她们。

不过现在我知道,我已经不需要你的爱,我已经在所谓的伤害中变成长大和成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嵌寻也有一颗泪痣,也在右眼的眼角处,她的泪痣也很浅,有一瞬间我甚至认为我们可以做朋友。因为我们有同样细小的泪痣,我们同是爱哭的姑娘。

我记得在一次同学聚会后,苏嵌寻跟我写过一封信。她说她那天不是故意那么对我和许念琛的,只有一个借口和理由罢了。因为她已经爱上了别人,可是对于你疯狂的追求,她不想用那么直白的语言对你,因为她在此之前曾对你说过她不喜欢你,但是你仍然不死心,你的执着有一瞬间让她动了心。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选择你,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方,拿我做了挡箭牌。

这个荒唐的借口,让我羞愧了很多年。

爱一旦扭曲,就会变得面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