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名字又何妨

                 ——论内地版新剧《萍踪侠影》

在当代武侠小说界，如果说金庸是一位博大精深、亦古亦今的武林至尊的话，则梁羽生就堪称一位承袭传统典范、最具名士风骨的武林大侠。其代表作《萍踪侠影》更是将他这种名士风范表现得神完气足，畅快淋漓。去岁在听闻《萍踪侠影》预将开拍并在网上征集主角人选时，心中还颇为期待。不想今年终于看到庐山真面后却令人大失所望。

首先是该片对原著无情地斫筋去骨，进行了颠覆性的改编，情节离奇，面目全非，若非剧中人物的名字，大概没谁知道这就是《萍踪侠影》。原书以明代土木堡之变为背景，写张丹枫、于谦等侠士名臣忠肝义胆，不畏艰辛，千里奔波，保家卫国的故事，为我们展示了一幅精美隽永、荡气回肠的英雄长卷，其中充满了江湖儿女的缱绻深情和名士豪侠的昂然啸歌，情节跌宕流畅，情感缠绵悱恻。而该剧虽未偏离原书张云二人的情感主线，却以张氏招集旧部按图索骥，寻宝复国为中心事件，抛开原书故事框架，另起炉灶，重新编排故事情节，为我们演绎了一个复国梦想如何像泡沫般从吹起膨胀到最终幻灭的过程，其中有一群盲目扑火的飞蛾，在貌似悲壮地做着没有意义的牺牲；还有几只灰暗无光的蝴蝶，在不见阳光没有花朵的角落里叹息徘徊。与原著文采风流，豪情四溢的神色相比，该剧完全是另外一番神情黯淡，苍白无力的模样。

其次，本剧对原书人物大加改造，或打碎重塑，或重彩涂抹，还乱点鸳鸯，轻判死生。其变化大致有以下几个类型：一是改头换面型，剧中澹台镜明、周山民、毕道凡三人与书中的形象大相径庭，反差极大：书中澹台镜明亦刚亦柔，率真洒脱，明艳照人。然而在剧中却成了一个周芷若般阴毒乖张、令人胆寒的角色，开始时的善良痴情终因情感失落而致性格扭曲，手段毒辣，暗藏杀机，然其外表却仍保持着欺骗性的温柔。也许这样会让人物形象更鲜明，但却因变化太快反差太大而略显生硬，同时也破坏了原著中一个堪于云蕾比肩的美好形象，有点得不偿失，反而使书中那个虽痴恋张丹枫而不得，最后却甘为救他而死的脱不花更令人怀念和感佩。另外，周山民原本一少年英侠，在剧中却是个又楞又憨的小丑，一度还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傻瓜；毕道凡本是个豪气干云的大侠，在剧里却成了阴险奸诈的小人；二是突出强化型，本剧因剧情需要将张宗周、澹台灭明、张风府三人形象凸显出来，澹台灭明、张风府二人棋逢对手，均有绝顶的武功和强悍的意志，张宗周更富悲剧色彩，虽老谋深算，一生为复国大梦处心积虑但最终也只落得个家国两茫茫。这三人也算是该剧塑造得最为成功的角色，但锋芒太利，太过喧宾夺主；三是可怜可叹型，如叶盈盈、谢天华、石翠风等，尤其是张云二人的师傅叶盈盈和谢天华，在书中亦是超凡拔俗的人物，而他们的剧里人生却如此惨淡无为，谢天华因伤致残隐身塞外，叶盈盈十年苦寻，两人刚得团聚，尚沉浸在回味和憧憬之中就被编导判了死刑，不明不白地死于澹台镜明的毒手，真有一种死不瞑目遗憾和委屈；石翠凤在书中和周山民本是一对欢喜冤家，此剧乱点鸳鸯，让她成为阴险小人毕道凡的未婚妻并死于其手，真是可惜；四是怪诞神化型，黑白摩珂在原书中也就是一对武功怪异外貌独特的江湖怪人，在剧中却有着近乎神魔的道行，虽然他们自己称其为魔术，是一种高明的障眼法，但从其杀伤力和迷幻性来看，几近神魔，所向披靡；五是横空出世型，原书本无公主这一人物，其在剧中出现并加上时尚性格元素着以浓墨重彩可谓横空出世。这个在远嫁途中的公主未经世事，天真未凿，活泼机敏，颇有几分喜人，只是与云重的爱情来得有些突兀，最后发展到为爱抗婚乃至哭瞎双眼，惨死当楼，当真惨烈，只是让人悲悯之中又徒增几分惶惑。

第三，最令人遗憾的是，剧中两个主角的表演差强人意，与原著中人物形象相去甚远。张丹枫和云蕾是剧中灵魂人物，尤其是张丹枫。书中的张丹枫不仅是个武功卓绝，豪迈洒脱，睥睨王侯，至情至性的翩翩名士，更是一位襟怀广阔，深明大义，心系家国，屡建奇勋的英雄奇侠，其形象流光溢彩，令人心驰神往。而剧中的张丹枫在编导设置的这个相对逼仄，怪异的故事环境中却颇显被动无能，光彩黯然。他除了在和云蕾的爱情上尚能表现出几分执着、果敢及智慧外，在全剧中基本无所建树，既乏大智大勇之举，又无力挽狂澜之功，仿若一个听任命运摆布的卒子。这与原著中张丹枫那种剑气伴长歌的潇洒从容及一画卷山河的风雷手笔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说正是由于缺少了原著宏大的历史背景和博大的侠义襟怀而使主人公失去了驰骋的天地和升华的舞台，则而演员黄海冰的表演更是让张丹枫的形象大打折扣，黯淡无华。若让黄海冰演一清秀斯文的儒侠形象尚可，但若要其诠释“亦狂亦侠”、“能哭能歌”的张丹枫则明显先天不足，力实未逮，有故做潇洒之嫌。再说云蕾，书中的云蕾既有空谷幽兰的清雅脱俗，又有倚花含笑的妩媚天然，既有恩怨情仇的彷徨挣扎，又有儿女真情的自然流露。而剧中云蕾给人的感觉就只有可怜，不仅心受煎熬还身遭受重创，不是中掌就是中毒，几度徘徊于生死边缘。且范冰冰演得过于木讷冰冷，不是苦大仇深就是气息奄奄，既无脱俗气韵，又乏天真自然，令人有些窒闷。

第四，剧中场景和服装单调乏味，缺乏赏心悦目之感。在书中我们曾随主人公江南塞北千里驰骋，一路山长水阔，佳景连连，既曾俪影翩翩，飞度明月边关，亦曾轻波短棹，放舟浩淼湖山，真是畅快淋漓，沁人心脾。而剧中的场景除了大漠黄沙便是瘦水寒山，即便是拍到苏州二龙山夺宝一段，也丝毫不见山温水软的江南景致，依然是荒山秃岭，景色沉闷，令人双眼发涩。其次，剧中人物服装也较单调，缺乏美感，且有几分暮气沉沉。

其实，我们并不要求影视剧要亦步亦趋地跟随原著，但至少应保留原著的大致风貌和对作者起码的尊重。而今面对这出大胆创新，面目全非且略显伧俗的新剧，我们只有一阵失望，一阵心疼，然后一声长叹，再返身踱回那已经发黄却依然温暖的书页间，去重拾我们昔日的童话，安慰我们受伤的想象。

不如就请该剧编创人员将创新进行到底，换个名字又何妨，这样既无损于原著的珠玉之光，又不会让自己太过相形见绌，如此，岂不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