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开始，苏然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来到了这所本市最好的高中。他的心情是愉快的，因为从此便不必寄居在舅舅家中。舅舅对他很好，但终究是别人。

 

——李苏然没有双亲。

 

成绩优秀，个性沉默，外表清秀干净的李苏然，很快成为了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他对人的温度始终很低。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会这样亲密。人本来就是一个孤独的个体。一个人静静地来，最后一个人静静地走。这是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观念。他厌恶一切肢体接触，厌恶任何吵闹的环境。他也从来不去考虑别人的心情，在他看来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的天真是与生俱来，不会掩饰。很快周围的人都开始远离他。在他们看来，李苏然虽然优秀，却极为高傲自私。

 

没有人愿意和他成为朋友，他也不觉得孤独。反正从小他就是这样的状况，如果突如其来闯入一个人，他反倒不习惯。

 

高一的上半学期，他就是这样不冷不热地度过。从小他就是自制力极好的孩子，别人都在外面玩的时候，他就在不停地看书。他只能用优秀的成绩换来一点自尊。

 

——李苏然是自卑的男孩。

 

 

下半学期，因为宿舍的调动。苏然被安排到了另一幢寝楼，与高二的学生住在一起。那天他拖着厚厚的行李走上对面的寝室，有个男孩从楼梯拐角匆匆跑出来，没有注意到苏然，两个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上了。“哗啦”一声，苏然的手中抱着的一个大纸箱摔到了地上，里面的书籍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

 

男孩手忙脚乱地帮他收拾，一面拼命道歉。

 

陈清泽就是这样毫无防备地闯入苏然的世界。英俊的脸庞，挺拔的身材，显赫的家世和优异的成绩。陈清泽无疑是上天的宠儿。

 

苏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声不吭地收拾好纸箱。又在陈清泽满脸歉意又惊讶的神情中不声不响地走上楼去。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陈清泽一眼。

 

——苏然对人素来没有任何兴趣。

 

 

新学期的开始，因为在数理化方面尤为出类拔萃，苏然被学校安排了去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奥数比赛。在此期间，学校会专门安排一个周末班为他们这群精英学生辅导。

 

苏然很喜欢，这就意味他可以不回舅舅家，继续留在学校了。

 

 

 

周末的时候，苏然起了个大早。他一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不管前天睡的有多晚，次日雷打不动还是六点半准时起来。

 

赶去教室的时候屋内一个人都没有。苏然拿了稿纸在做练习题。

 

有个人走了进来，“啊”了一声后对苏然说：“是你呀！早！”说完走到苏然身边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苏然很讨厌这种肢体接触，皱了皱眉，说：“你是？”

 

苏然就是这样，从来不懂掩饰。

 

男孩扬了扬眉，有些惊讶。在他看来这个学校有人不认识他简直令人震惊。可是很快他就恢复了笑容说：“我是陈清泽，高二的。上次在楼梯口撞到你了，抱歉了。”

 

苏然竭尽脑海回忆也没有这么一个人，于是只好呆呆地说了一声“哦”。

 

如果换成别人，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记起没记起都会给说：“哦，是你啊，我想起来了。”然后开始介绍自己。

 

可惜这种人情世故苏然从来不会。很难说他这种天真是好是坏。

 

陈清泽没等到他介绍自己，只好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苏然。”

 

“也是高二生？”

 

“高一的。”

 

“这么早就来了啊？真勤奋。”

 

“一般。”

 

“……”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谈话。很久以后清泽回忆那件事情，不禁抱怨道：“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冷的人。谁不知道你哥哥我当初是学校的名人啊，巴结还来不及，就你对我一直冷冰冰的。”

 

那个时候苏然已经上大学了。清泽没参加高考，那一年直接保送上了复旦。苏然为了和他一起，放弃了北大的邀请，以理科全市第二的成绩进入复旦。

 

对于苏然的选择，清泽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当然也免不了抱怨一顿说干嘛为了他放弃这么北大。苏然锤了他一拳说：“那你当年干嘛不参加高考，否则以你当时的成绩上个清华北大肯定不成问题。说不定还是全市的状元呢。”

 

清泽懒洋洋道：“哥哥我才不想那么麻烦。”

 

哦，当然我们不要误会。清泽和苏然那时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只因清泽是苏然生命中第一个朋友所以格外的重要。

 

——苏然对感情一向是非常迟钝的。

 

 

清泽和苏然的爱情开始于苏然大二的时候。大学里苏然依旧是独来独往，已经有大胆的女生开始缠着他。他知道他不会喜欢她们，于是就大大方方告诉她们。但他不懂得委婉，语气还非常冰冷。感觉被侮辱的女生四处抱怨，很快他的身边又是空无一人。

 

苏然对这种处境是在熟悉不过了。他觉得他只要清泽一个朋友就够了。

 

清泽那个时候已经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光芒四射。清泽的父亲是政府里的高官，母亲又是某个大企业家的千金。喜欢清泽的人不会少于苏然。可是清泽和苏然不同，他既能不接受那些女生，又可以让她们觉得没有受到伤害。

 

韩倩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那层暧昧的关系。

 

在苏然再三的拒绝后，韩倩还是不放弃。很快他和院花韩倩的恋情就传遍了学院。男生们都对他恨得牙痒痒。

 

这个传闻传出之后，苏然就被清泽冷落了。他一点也不明白清泽冷落他的原因。

 

他本来就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清泽的冷落虽然让他难过了很久，但是他的性子就是习惯了忍耐，再大的苦他也独自一人吞着。清泽后来就总是责备他这样以后肯定会吃苦头。

 

如果换成别人，那么一定按捺不住要去质问清泽了。清泽也是这么打算的，只要等到苏然受不了了来质问他，他就打算告诉他真话。可是清泽等了一个月，苏然还是按兵不动。

 

最后还是清泽先投降，一脸受伤地问苏然：“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苏然拍了一下他的头说：“要真讨厌你我还来复旦，早就收拾行李飞北京去了。”

 

清泽更加郁闷说：“那你是不是很喜欢韩倩？”

 

苏然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然后说：“不讨厌吧。”他实在是说不上喜欢韩倩，起码是比不上清泽的。

 

清泽快要崩溃了，说：“那就是很喜欢了？”

 

“就是一般的朋友吧。没太大的感觉。”苏然只是如实回答。

 

前一刻清泽还觉得暴风雨快把他打倒了，结果苏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后立刻雨过天晴了。

 

“你不喜欢还和她交往？”清泽一脸酸酸的表情。

 

苏然真是对他哭笑不得，说：“谁说我跟他交往了？”

 

清泽一脸怀疑：“不交往你干嘛非要和她粘一起？”

 

苏然无奈道：“她自己要黏上来我又什么办法？”

 

清泽恨恨道：“这个小贱人。”

 

苏然又拍了他的头一记说：“无缘无故骂人干嘛？”

 

清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这个月来你干嘛都不来找我？”

 

苏然小声道：“不是一直是你来找我的吗？而且，我怕你太忙，不好意思打扰你。”

 

清泽被他气死，这个不解风情的李苏然。

 

 

后来苏然回忆清泽那次气急败坏地表白，每次都会笑得喘不过气来。清泽使劲捏了一下他的脸说：“你这个小傻瓜还好意思笑，你再没反应哥哥直接就把你就地正法了。”

 

苏然眨巴着漆黑明亮的眼睛天真地望着他道：“我还是不明白呀。”那时他确实不明白，虽然他知道同性恋的存在，但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倾向。他本来对感情就迟钝，虽然心中隐隐是喜欢清泽的，但就一直没弄明白。他糊里糊涂接受了清泽，只知道自己并不反感。

 

精致不可挑剔的五官就在眼前，不可否认，苏然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清泽搂着他倒在床上，暧昧地凑在他耳边悄声说：“我现在教你……”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进这个小小的玻璃房内，空气中膨胀着夏日里风信子的味道。夏季永远都是这样盛大而纷繁。

 

 

所谓盛极必衰，再美好的爱情，都是有保质期的。

 

大三下半学期，清泽开始了忙碌。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保研，另一条是出国。而清泽父母则是倾向于他出国。

 

清泽陷入了烦恼，他想出国，可是又舍不得苏然。谁都知道，一旦相隔两地，就跟分手没什么区别了。不能拥抱，一切都是徒然。

 

苏然不想成为他的牵绊。他没有理由让一个人为他放弃大好前程，尽管他会为了清泽放弃一切。背负这另一个前程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清泽问苏然想不想出国，苏然说：“我不会考研也不会出国，我只想早点工作赚钱。”

 

——李苏然从来不是志向高远之人。

 

 

就算跟着清泽出国了又能怎样。他们一辈子都无法结婚，迟早要分手，还不如早点结束。

 

他又开始恢复一个人的生活。

 

他的个性终于让清泽无法忍受。在清泽发了一大通火后他们这段感情终于宣告结束。

 

分手前，清泽红着眼问他：“是不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像我在乎你一样在乎我？”

 

他想开口说不是的，可是嘴巴仿佛被黏住了一样无法开口。

 

清泽点点头，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之后那段时间，他们没有再说过话。

 

 

在他大三的时候，大四的清泽终于出国，飞往了遥远的美国。

 

个性自闭冷漠的他那天甚至没有勇气去送他。仔细想想，这段恋情一直是清泽主动，而他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他有多么爱他了，可也再无缘了。就像那句老话一样，人总是要等失去之后才会珍惜。

 

生命中第一次觉得分别是这样的痛。他早就觉得自己是习惯了被别人不断抛弃的，亦觉得没有关系。人么，不就是天生孤独的么。

 

他痛的几乎不能呼吸，半夜中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哭泣，把身体蜷缩起来。他频频地做梦，梦见清泽对岸，他想过去，却被滔滔的江水拦住。

 

从前他没有被自己这样的个性伤害过，因为没有感情。可是如今他感受到了，于是他也意识到了，他或许需要改变了。

 

 

半年后，他在旅行中遇到了锦生，隐隐约约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的身上，有类似清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