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是让人头疼的孩子，但却很少有人讨厌他。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只要他站在那里，很快就会变成人群的中心。宛如一颗发光发亮的太阳，耀眼无比。

 

他的脾气异常暴躁，遇到不顺的时候立马提起拳头揍过来。可他的笑容却又这样天真无邪，每次事后他露出那种无辜纯真的表情，什么火气都被压住了。

 

他是何年。

 

那一年他十六岁，高二。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他。打架抽烟无所不能，染酒红色的头发，笑容邪气，神情桀骜不逊。他的五官算不上多么完美，顶多算是清秀，但是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有很多女生明恋或是暗恋着他，他朝着他们懒懒地吐烟圈，一个也不拒绝，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从不间断。可是奇怪的是那些被他抛弃的女生非但不恨他，分手之后还能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其实喜欢男生，晚上的时候常常会去一个熟识的酒吧，彻夜不归，生活糜烂。当然这些外人并不知道。遇见锦生也是在那一年。他是他的家庭教师。

 

大一的周锦生，神情温和。他自我介绍说：“我是周锦生，你的家庭老师。”

 

那时的何年一脸抗拒。桀骜不驯的少年，是那一年锦生遇到最头疼的事情。有时候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在你气极的时候，他又露出纯真无辜的眼神，让你无奈至极。而有时候，他又会对你露出甜美的笑容，像春日里的一朵蔷薇，萼之韡韡。

 

但那时何年并不觉得快乐，虽然他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多姿多彩，令人羡慕不已。他的心境不过是个害怕寂寞的孩子，却又觉得这样是可耻的，只能不断地放逐自己。

 

他的家境很优越，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给了大把的金钱挥霍，却始终无法分给他一点关心。

 

或许是因为孤独的童年，何年对爱有一种疯狂的需求。他需要被关怀，被爱着，以此驱走那片包裹着他的冰冷海水。

 

他那时并不爱任何一个人，包括锦生。

 

 

发现何年的秘密是在一个圣诞夜的晚上，锦生走在街上，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街角转弯处，何年和一个男子肆意热吻。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两个人的肩上。锦生脑袋里一阵空白，手中的礼物袋不由自主地跌落在雪地上。

 

何年的视线穿过男子的肩膀望了过来，他没想到是锦生，一瞬间有些惊愕，但很快换上一副轻佻的笑容。他又揽住那个男子的脖子，吻了上去。

 

锦生犹豫了片刻，不动声色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那之后两个人没有提过这件事，仿佛从未发生一样。锦生怕一旦提起，会伤害到何年，于是选择了沉默。但何年那时那副妖娆的面容却一直徘徊于锦生的脑海，甚至频频如梦。

 

锦生觉得事情正在朝着自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每次他们轻微的肢体接触都会让他觉得尴尬。他觉得自己甚至已经无法再继续教何年了，在短暂的三个月的补课时间后，锦生提出了辞职。他的理由是，大二的课程比大一繁忙许多，他没有多余时间再来教书了。

 

何年没说什么，但他的脸色很难看。

 

正当锦生觉得一切都可以结束的时候，何年来他的学校找他。眼睛微红，仿佛哭过了似的。锦生一见到他，便一阵手足无措。

 

何年拽住他的衣服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锦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立刻摇摇头。何年低下头说：“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看不起我。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

 

他低着头，锦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猜想必是十分落寞的。在他的印象里，从未见过何年这个样子。

 

那一刻心好像被轻轻地揪了一下，微微的刺痛。锦生说：“我从未这么想过。”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惹到了何年，刚才还是一副低迷的何年，转而又变成了一只发怒的小猫。

 

“就有！”他异常固执。

 

“真的没有。”

 

“有！”

 

“没有。”

 

“那你为什么离开？”

 

“我功课很忙的。”

 

“骗人！”

 

“……”

 

“你还不承认，你就是看不起我！”

 

“……”

 

“怎么不说话了？！”

 

“你这么坚持，我还能怎么解释。”

 

“你果然就是看不起我！”

 

“……”

 

锦生几乎被他孩童似的天真话语弄得欲哭无泪，他宽慰何年道：“我没有看不起你，现在社会早就承认同性恋不是心理病了。我只是怕你自己心里介意。”

 

何年抬起头瞪着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想了想说：“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

 

锦生一下呆住了，无法回答。

 

何年笑得异常奸诈，忽然狡黠问道：“你喜欢我。”虽然是试探性的话语，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锦生被他点中心里潜藏的感情，手足无措，条件反射似的否认。

 

“没有没有！”

 

“果然……你还是看不起我。”何年的眼睛瞬间又失去了光芒，凄恻道。

 

“不是不是的。”锦生急得满头大汗。

 

“那你就是喜欢我了？”

 

“……”

 

“你说啊，你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喜欢我？”何年的语气霸道异常。

 

最后锦生在他的胡搅蛮缠下终于举旗投降。

 

 

后来锦生问何年，“是不是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

 

何年笑得异常奸诈，说：“你这个木头我要是不努力下点功夫怎么拿得下你。”

 

“那你是故意的，那次伤心的样子？”锦生故作生气道。

 

何年笑笑，表示默认。

 

 

这段恋情持续了很久，八年的时间。中途不是没有吵过，严重时甚至会闹分手。只是每次何年都会乖乖回来。但这一次，锦生知道他不会。因为何年爱上了别人。

 

何年永远是个孩子，每一个恋人就像糖果。得不到的时候，他把他看做无价之宝。但是得到了，他发现他不过是一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糖果，可能还不合他的口味。

 

那一年的冬季，何年踏上了去往美国的航班。

 

离开前，何年问锦生，“你会恨我吗？”

 

锦生摇摇头，他爱何年，永远无法恨他，尽管他把他伤的那样重。

 

何年笑了，笑容还是如同从前一样天真。他永远无法体会到自己对他人造成的伤害。

 

 

何年最终还是没能和他那时所爱的男子一起，又或者说，短暂的新鲜感后他又厌倦了。锦生一直没有放弃，心里隐隐觉得何年这样的个性是无法幸福的，等他安定下来的时候，他就会知道只有自己是他真正的归属。他一直就是这么期望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何年在美国遇到了一个名叫Alex 的男子，从此沦陷。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旅行中遇到另一个笑容甜美的男孩。他的名字，叫做苏然。是漂亮而温和的男孩，没有何年这样尖锐。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锦生终于知道，不管是他还是何年，都不可能回去了，也没有人傻傻地在原地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