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拾花°随岁月风干为尘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比如,地里的庄稼干旱、无收。

比如,今年的棉花不值钱。

她陪跟在他身后,他们下田插秧、放牛、耕种、锄草、收稻。似乎,没有他,她就活不下去。是的,这些年,何谓爱情,她不懂。她只知道,这个男人,便是她的依赖。有他,才会有她。

他说,你啊,什么都靠我。别人家的女人都可以独当一面,你却不可以。人家自个去捡棉花、去施肥、去打农药。可是你,活了一辈子,也没离过我。

她就嘿嘿地傻笑,是呢,这些她通通不会。不,也许,她一直都是会的。只是她从没有离过他,她没有尝试过没有他的日子会是如何。她一直都习惯跟在他后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她觉得内心踏实无比。甚至家里的菜园子都是他在打理。他买菜籽、播种、移摘。这一切,都务须她操心。邻里都羡慕说,你真幸福呢。啥都不操心。她依旧嘿嘿地笑。

 

十年修得同船渡。然,磕磕碰碰依旧是在所难免。她多年来,练就了大嗓门。而他,却练就了一身暴躁脾气。

年纪大了,便爱唠叨,许是他听习惯了的。倒也不争不休。

那年,亦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争的不可开交。她不退步,他亦坚持。情急之下,他动手打了她。那是第一次,他朝她动了拳头、甚至不小心拿脚踢了她一下。她顿时扔下手里的碗筷,蹲在大门口嚎啕大哭。哭声,响彻心扉。门前瞬间齐聚了一群村人。他们有的劝她忍忍罢了,有的劝他服了软、认个错。然,他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倚在门前,抽着大烟、喝着凉茶。她气急,不由分说地便拿头撞墙。一下,一下地,毫不心软。她哭着说,我要走,我不跟你过了。一辈子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临老了,你还对我动手。

好心的村人悄声对年幼的孙女儿说,快,给奶奶盛碗饭去。孙女儿茫然地走进内屋,递上一碗饭,她摇了摇头。孙女儿又将饭递到他跟前。他亦是不理会。孙女儿有些害怕,害怕他们会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害怕他或她,终有一天,会离她而去。

 

然,似乎夫妻永没有隔夜仇。夜半,小丫头醒来,听见他和她轻声说话的声音。

疼不疼?是他的声音。

此刻,他正悉心为她贴膏药,生怕弄疼了她。小丫头躲在被窝里突然很难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奶奶如此轻易原谅爷爷。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人,自己怕是永远都做不到从容相对的吧。

他们依旧会拌嘴,然而,谁又说,这不是生活呢?

 

虽生活疾苦,然他们却活的自在、活得欢喜。

他们去镇上置办新货,他带她去饭店,二人吃的最奢侈的便是那一碗水饺。彼时,一碗水饺一块五毛钱,满满的一大碗、圆圆滚滚的水饺似胖娃娃般惹人怜爱。她咽了口口水,把水饺推到他的跟前,说,你吃。

你吃。他瞬即又把水饺推至她的跟前。

你吃,我不爱吃。她依旧不依不饶。她深知这一碗水饺意味着什么。也知这份奢侈。

她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咬开水饺,再慢慢地咽下。似乎自己也在品尝似的。

好吃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有些咸。

怎么会咸呢?调料放的不多啊。她不由地夹起一个放进口中。温润可口、咸淡适中。她疑惑地看着他,却瞟见他一眼狡黠的笑。

 

乡下那位大婶新买了件衣裳,自个却穿不了,想在村子里卖出去。他看着那件衣裳,问她,要么?他始终习惯简单的字句。

她看着那件衣裳,有丝心动。但是同为村人,自是不好杀价的。35块钱,好贵。她摇了摇头。

他却是悄然买了这件衣服,她嗔骂道,这么贵。

看着你眼睛都不眨地盯着看。他始终淡淡的说道。

 

这些年,他从不下厨。亦不曾做过饭、洗过碗筷。他竟如此不会照顾自己。稍许,她外出探亲时,亦是万分忧虑。总得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她说,没有我,他连饭都吃不上的。

就如他当初惯着她一样,这个男人,也是被她宠坏了。活了一辈子,他早已习惯她做的饭菜。是的,虽然儿子、媳妇总抱怨她做的饭菜不好吃,然,他却是一直吃的安心。他从不刻意去学、亦不过多苛求。 他多年来的口味、喜好,她通通都记得。他爱吃茄子、萝卜、多盐、加辣。她每每把他爱吃的菜全放在他跟前。然他心疼孙女,总爱把鱼、肉挪个位置。她看到后,亦是不加声色地将菜换回去。果然,在她眼里,他始终排在第一位。

每日早饭前,她总会小心翼翼地打个蛋花,等着他下地归来,再淡然地端到他的手里。这个待遇,是孙女都无法享受的。

 

始终是老了,她就跟话篓子似的,半夜里,他们一句接一句地唠嗑。谁谁家新添了孙子、谁谁家孩子出息了、谁谁家今年丰收了、明天是晴是雨。明明是很絮叨的小事儿,她记得,她全都记着。她记得每个人的生日,却偏偏忘了自己的,因为娘自个忘了。

 

他多有不安分。小女儿说,他们乡一户大户人家想找一个看瓜棚的,吃住在那,每个月还能拿些钱。他蠢蠢欲动。毕竟乡下呆久了,他也想出去转一转。岂料,她说,你要是走了,那我也走。

孙女傻愣愣地问她,奶奶,你要到哪去?

她狠狠地摇了摇头,我讨饭去。

是啊,她从未离开过他。真不知道,少了他,她会如何生活?

分家时,大儿子说,二个儿子、二个老人。自然是一屋一个。他可以随大儿子去县城为工厂看大门。活儿清闲、而且月薪六百块。

她斩钉截铁地说,老头子走了,我就喝农药去。反正你们几个翅膀硬了,就想拆散二个老不死才甘心。

是啊,儿子总觉得这才公平,可是他们给你带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这就公平了么?儿子此后再也不敢提要拆开二老的事儿。

 

他的身子骨极硬朗,年过花甲,仍是上山砍柴、下地种田。如果没有那个意外,那次致命的意外。

他们去深山砍柴,一不小心,他滚下山坡,高血压中风。这险些,要了她的命。她不知所措,大嚷着呼人救命。这次,是她背着他下山。一步一步,她走的很艰难亦是更加稳妥。送进医院后,镇医院表示无能为力,唯有到县里的大医院拍片子、或是去中医院做针灸。

他们去了县城、住进儿子家。白日里,她陪着他去医院做针灸。他的左手、左腿均已毫无知觉。也罢,毕竟是上了年纪,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他要去上厕所,她搀扶着;他要吃饭,她一口一口地吹凉了喂他;他要坐下,她缓缓地扶着他。这一刻,他竟是这般地离不开她。他已无自理能力,反倒是她,毫无怨言、不离不弃。

 

吵了这么多年,屈了这么多年,仿佛那都只是过去。俗话说,少来夫妻老来伴便是这个理儿吧。大年夜里,儿孙相聚一堂。她便依旧讲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儿,想当年,想当年啊……

她讲的很细致,却是带着极为平淡的语气。仿佛那些过往,真的不再属于她。仿佛她讲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他们结婚五十多年了。儿孙满堂、虽偶有争执,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爱呢?他默默地听着故事、默默地看着她沧桑的面容。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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