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静好,免我颠沛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在我升大学那一年,我们,彻底崩裂。我也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的孩子。大人们的世界真的是太复杂了,他们要我学得圆滑,世故。可是我,学不会。那一年,我终是如她所愿,踏上寻亲之旅。

 

是不是我已经长大还是我早已不是孩子了。可为什么他们都不管我了呢?那个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他们都不要我了吗?他们是否还记得他们的女儿当年不过18岁,还只是个孩子?他们是否还记得他们的女儿尚在念书?他们是否还记得他们的女儿还不能够自给自足?也许,他们早已忘了,我其实是个女孩子,一个并不坚强只是有点倔强的女孩子。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我病了时,得不到关怀;我犯错时,得不到信任;我要求时,得不到答复……

 

直到后来的某天,我那伟岸的父亲为我买了一张单程车票,却伸手找我要钱,可笑至极。那年我十八岁,大二。我听见她在电话里吼道,“我供你吃,供你住,还供你去玩吗?”玩?我是去玩吗。只因你们不想抚养我,将我拱手相让。我去安徽也只是为了见见我的母亲。这,也是你提议的。你让我滚到我母亲那儿,却连这一百块钱的车费都懒得出。骄傲如我,扔下我所有的压岁钱,扔给父亲,只为换得那一张车票。

 

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家而去时,那个男人他也只是跟在我的身后,夺过我的行李,声嘶力竭地喊着让我理解他、让我不许任性。可谁又能够理解我呢?我要的不是简单的衣食住行,而是一个完整的家。我受够了硝烟四起的日子。我是真的怕了倦了。他们不明白我可以整天呆在家里不讲话;他们不能明白,为什么我的脸上永远冰冷而不见笑容;他们不能明白为什么我宁愿呆在学校也不愿回家。这些他们统统不明白。

 

父亲经常告诫她说,再忍忍,再忍忍。为了所谓的学业、为了这一纸文凭,我付出的还不够吗?从10岁那年,便懂得把自己的衣服和他们的衣服分开来放。虽然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是二个世界。这个女人曾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将我赶出家门。寒风中,我只裹着一件单薄的外套。我也曾经七天七夜不曾踏过家门,只因她不许;我在外面饭店赊账吃饭,却还想着不能吃太贵的。在这一刻,我居然还想着给他们省钱。有时想想,这个父亲,怎忍心让这个狠心的女人如此欺负自己的亲生女儿?

 

高考体检时,我被查出有轻微肺病。这个病本不会传染,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倔强地一个人准备了一个碗,过起了囚徒般的日子。我惴惴不安地把生病这件事告诉他们。结果她恶狠狠地骂我,问我为什么会生病。笑话!难道我想生病吗?都是襁褓时落下的病根罢了。天底下有哪个生病的人是愿意生病的呢?为人父母不但没有丝毫的关怀,竟然口出此言。我越是觉得自己像是个累赘,活着,对我就是个折磨。

 

再次争吵时,她撕碎了我的录取通知书。这一次,我没有流泪。只是冷冷地、淡漠地看着。想着,也许,这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她声嘶力竭地嚷着,“滚,你个扫把星。给我滚。”滚?我笑了。对这个词,我早已习惯了。却怎料,那个女人却拖出我的密码箱。顺手往三楼扔下去。我年少的心,瞬间碎了一地。想拼,却不知从何入手。


她与我,纵使生活十数载,许是并无亲情所言。虽然这些年,我仍是极为尊敬地喊她一声,妈妈。但也许她从未当我是女儿。也许在她的眼里,我不过一个房客。一个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客。这些年,关系不痛不痒。父亲夹在中间,亦是不再对我偏袒,他甚至从不知晓我的银行卡号。他从不曾过问过我身在何方何处。不曾问过我学费有没有缴。有没有足够的生活费。只是在清明端午中秋的时候会打个电话过来。而这样的概率,一年至多只有4次。他能说的就只是让我不要记恨,要快乐。可他,从不知,我根本无权恨。我只是稍稍倔强了些。只是害怕面对。我不是孤儿,但是却也无我容身之处。害怕节日害怕放假害怕又再找一个蹩脚的借口说不回家。不是不回家。只是不要每次似乎都是我求着回那个家,然后再无情地被撵出来。我很想再次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回去,可是骨子里,我厌恶。我以为离开了那个家,我就可以永远不回头。但,还是彻底被现实打败。连个台阶都不曾给予施舍。还是了解我的倔强,抑或是放任我自由。我习惯将所有的家当全数带在身边,我记不起那个家里还遗留了什么?有,不过一本户口本而已罢。


喜欢这样的自己。足够自立、足够坚强。能够承受得起一切的打击和不幸。我的父亲。他说他爱我,但是他的爱却是如此的卑微。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即使穷困潦倒我也不会向他们开口求援。因为我知道我求不到。也曾经尝试过,没钱吃饭了向父亲开口,可是没有,竟然是没有。我也曾说过,即使将来我去做乞丐,也绝不会像他们要一分钱。这一刻还历历在目。可我相信,他们已经忘了。他们永远只会叫我吃好穿好。他们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当他们吃饱喝足的时候,是否会想着我此刻的颠沛流离。忘不掉,忘不了。那个寒冷刺骨的冬日,我在洗车行整整洗了一个月的车,一双手天天泡在结了冰的水里。整整一个月,手上生了冻疮,刺骨刺骨的疼,而后,竟然分文未得,过年连件新衣裳都没有,而那个女人自己穿着一千块一件的波司登。不曾想过,寒冬腊月,从未穿过羽绒服的我该当如何煎熬。

 

我十九岁那年,决意来北京。不过女子,尚未大学毕业的女子。令人心寒的是,他们竟然一毛钱都未留给我。我记得我是哭着走的,虽然我脸上笑着说,没事,真没事。但是骨子里,甚至已泣出血来,我不知道他们的心是否石头做的。那个是与我血脉相连的父亲,竟是狠心至此。这一幕,我狠狠记了很久。直到2年后,我仍是忍不住在姑姑们的面前,指着父亲,哭着说,我永远都忘不掉。我永远都不能原谅你当年狠心一毛钱的车费不给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良心不安。

 

我总是忘记的少,而记得的多。


自以为尝尽了一个孩子所有的不快乐,也尝尽了家的不温暖,而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说我强势也好,说我霸道也罢。我知道我改不了这种与生俱来的自我防卫意识。我害怕受到伤害,害怕有人打我骂我,有人欺负我中伤我。所以总是一味地习惯性地保护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才会安全,才没有人能够伤害到自己。

 

多少年的恩恩怨怨,我自是放下了。有时想想,许是女人天性使然,才会对我如此不加以厚待。不管如何,我总算是安然成长,不骄不躁,不怒不忿。至今我们之间仍是这般疏远与淡漠。只是她不可能再动手打我,我也再不是当年弱质纤纤的小羊羔了。出于善意,我可以渐渐学着遗忘。时而怨自己太过善良,善良到不忍伤害他们分毫。我学着给她买衣服,学着给她打电话,学着寄钱给她花。虽然我知道,我可以不必这么善良。

     

是不是心累了、受伤了才会格外的想家。这一刻,我突然好想有个自己的家。即使它只有几十平米、即使它破破烂烂、即使它阴暗潮湿、即使它没有我喜欢的橘黄色窗帘……即使那样也好,我知足。只要那儿有我牵挂的人、有等待我的人。我并不高尚也不清高,我只是追求一种简单而平淡的幸福。与其与你一道挥金如土,我更愿意在你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你。

      

记得很多年前,我在街上看到两个老人。女的眼睛瞎了,男的腿脚也不灵便。可他们依然相互搀扶着。看着他们艰难的身影,油然生出一种酸楚,忍不住地回头多望了两眼。对,我羡慕。有种感动无法言语。如此这般的相濡以沫。我不知道他们在一起有多少年了,40年?50年?也许更多吧。我也曾如此希冀过和某一个人一直走到老,老到我们都走不动路了,老到我们的头发都已雪白,老到我们的牙齿都已掉光,老到我们握不住手中的筷子。你仍会用瘦弱的右手牵着我,然后笑着说,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恍觉,这是人间最美丽的辞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