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做一场梦，直到她完全改变了你的现实。

我已经为此准备了很多年。或者，我一直就在这场梦的中间。我已经无法分清，我一直所做的这些准备，是否就是我所要做的梦的一部分。为此，我的所有这些改变，是否就是这个梦带给我的现实。在我打算执迷于此的同时，我的现实就已经为此而改变。不是要用一千零一夜去改变什么，而是我在讲述她们的过程中，我的讲述本身，就在不断地改变着我的生命。并非是指她正在消耗着我的时间，精力，命运的枝蔓，以及，所有那些她们正在讲述的，某一段，各种各样戏剧的片段。但所有这些，正如另一段我们共同经历的情节，在课堂上对《驴皮记》所做的有关讨论——无论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无论去做什么都要消耗生命；并且，即使什么都不做，我的时间，精力，命运的枝蔓仍然要不断地被投入到奔流的河水中；那么，接下来的只剩下了选择。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的选择。我要获得的是怎样的改变呢？

然后继续是关于问题的意识流，这也是我要做的必要的准备。在这其中，我经常为此引用来自不同故事里睿智者的箴言——每个人都能说出独特的句子，重要的是它能否出现在合适的情节中，就如同出色的设计师将装饰品镶嵌在恰当的位置上。但我所要饮用的，往往不是那些最美味的——如果那本书（也许是我记忆中的匣子）被放置在离我很远的时间与空间中，我顺手拿起的就是摆在我面前的这个透明的蓝色杯子。真理，也许只是偶然来到。她来到这里，也许只是因为突然看见路边的商店里，有她一直想要收藏的古典玩具。重要的不是这些随时降临到我们面前的道理——当她以各种面目疯狂涌现在这个时代的大街上时，它将变得越来越平庸。我的梦境不会费心去挖掘它们的出处，她所在意的，是在这条漫游的道路上，它为我们带来了怎样的乐趣——启示。不在于她的肉体，而在于她与你交错时流露出的诱惑的目光。

奇怪的是。梦境从来不遵循现实——她遵循的是“潜现实”的规则——创造者（讲述者还是被讲述者，主角还是过路的人）的愿望与恐惧。她不是“潜意识”，就如同现实并非我们显在的“意识”。即时它们可以无限地循环，它们也无法类比。但无论在哪里，无论是被称为肉体的现实，还是她所制造出的梦境，都有一种被称为命运的东西，随时将过路者变成隆重的角色，将故事引向一个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你无法选择自己的下一出剧目，甚至无法理解那些她所走进的镜头。随时都有博尔赫斯的梦境实践，与拉康的梦境理论。每次当我从厕所回来时，都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句子，用来引出后面的故事。“正是通过幻象，主体才被建构成了欲望的主体，因为通过幻象，我们才学会了如何去欲望。”这是手边的齐泽克的《侧目而视》。只要稍微侧过一点，在我电脑的旁边，就放着这杯水，当我等待下一个句子的时候，我就会去引用她。

崔健说，他在思考下一个句子的时候，就会说出一句固定的台词。我的杯子，总是插在故事的人流中——她有时是空的，有时是满的，有时摇荡着一些水，有时鼓动着很多的液体，有时诱惑你的是咖啡，有时等着我的是中药——我所消耗的就是这样简洁的生活。她如此随意。我再一次斜过眼睛，仍然是这杯黑色的饮料，在她的下一页：“欲望的悖论也在于此：我们以为‘事情本身’在不断地拖延，其实不断拖延这个行为，正是‘事情本身’；我们以为自己在寻觅欲望，在犹豫不决，其实寻觅欲望和犹豫不决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欲望的实现。”（《侧目而视》）我所做的准备，就是将这个准备不断地延续下去。所以，我可以为我的《梦工厂》迟迟无法到来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你已经到了我的“梦工厂”里，你难道没有察觉吗？——你难道没有察觉吗？——我所创造出的“梦工厂”只是一个诱骗你继续下去的——“梦工厂”。

我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这个我不会去做的事情。我一直在做着准备。我做梦，并且将她们收集起来。我让自己从半夜里突然醒来，当一个梦快到尽头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她的结果——如果继续下去，她将就此消失，这个梦将沉陷在无意识的海洋里，再也无法找到。在最后一刻，我会让自己醒来——虽然这种时机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拿捏得当，有时会晚一些，梦就会落入到遗忘的洞穴中，有时又会早一些，故事还没有到达高潮的地方。我在床头放着纸和笔，当我醒来时，趁她还肉体鲜活，就用意识的手臂将她的身体全部抚摸一遍，直到记住了她的感觉，然后用几枚词语将印象留在纸张上。第二天，我就可以通过这些词语，将它们连成一个完整的梦境。有一次，就是这样半夜醒来，我在黑暗中寻找笔的时候，不小心将它碰到了地上，我费力地捡起它，将梦境留在了纸张上。但是第二天，当我醒来时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什么意味都没有。）当你离开的时候，我知道这发生在很早以前，而在那之前的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开始在准备这个梦境——为了你的离开。甚至。什么都没有。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