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外的梦想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独自走了很久的路,去找寻丢失的许愿瓶。一个人在无垠而寂静的黑暗中走了很远很远,额前的碎发被厚重的露水打湿,那记忆中的小小的透明的许愿瓶却始终没有找到。然后在温暖的光线划破黑夜到达尘世的前一刻蹲了下来。用手环住自己的双腿,把脸深深埋进两膝之间。
以后很长时间里,我都不愿相信,那个承载了我童年所有美好梦想的许愿瓶已经遗失了,找不到了,以这样一种绝决的方式。我固执的认为,它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个我没有到达或已经到达的角落。
每天,都有无数的梦想在心里头死掉。或被梦遗在哪个角落而拾不起。每天,我们在无休止的循环往复的低头和抬头间渐渐成长。周围经久不散的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在自己和其他同龄人身上相互纠缠厮杀。可能,它们辨证统一。两者相互区别又相互依存。于是,稚嫩的脸庞在那些字母数字中出落得疲倦而冷漠。年少时期最最纯净和美丽的幻想在一次又一次的倾身伏案中被迫搁浅。遗失在某个时光转角之处。我们不甘。我们咒骂。我们反抗。到最后,却只能化为默然的屈服与接受。生命之重,我们的承受能力是无限的。所以我们还卑微而渺小的活着。生命之轻,我们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所以某些人永远的离开了。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悲哀与不幸。
我们在周遭的压力中逐渐成长。梦想在我们成长中不断更换而又不断遗失。
仍记得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以一种仰望与惊奇的姿态观看那些木然的高三学子们时,我紧紧拽着浅绵的衣角指着那重重叠叠的复习资料说,如果我是他们,我定会窒息在那点线面所纠结而成的牢笼里。然,时光穿梭。现在我却坐在高楼的办公室里。坐在这些科技化的空调下。听着它们转动时发出的呼呼声响。然后,被那些学弟学妹们以惊奇的态度仰视。一如多年前的自己。可是,我没有窒息。没有窒息在这永无止境的工作和名利中。没有窒息在这铺天盖地的压力与不安中。我只是麻木。只是习惯。只是承受。
父母的希翼,朋友的期望深深移植在我们体内。占据了那块本属于梦想的土地。而梦想被驱逐出境。因为它已无处安放。于是,我们开始了迷茫的生活。我们甚至不知道,明天,又会是怎样的一场颠沛流离。
生活已成了一场不公平的索然无味的祭祀。青春和梦想被我们双手奉上,只为交换那一场虚枉中的盛大荣耀与现世安好。
时光碾过。我们依然有着年轻的躯壳,可以笑靥如花。但我们的心灵我们的灵魂,却早已年过半百。我们疲惫不堪的,在这种特定的迷茫中生活着。精神被折磨得凌乱之至。
我们只是想平凡而卑微的活下去。过一种安定的,清风白水般的生活。十年之后有一个漂亮的女儿。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开一家阳光满照的小书店。我们的梦想,仅此而已。可是现在,它不被允许。它被迫流放。最终被时间的车轮压得粉碎。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我们机械的走在前人早已设计好的生命轨道之上。穷尽所有的青春时光,去赌博一年之后的盛世荣耀。当我们手捧着通知书喜极而泣时,灵魂在那一刻终于得到超脱与解放。我们终于可以回归纯真,重拾年少的澄净。终于可以摆脱厚厚的习题集,向日而生。只是那个时候,我们还有纯真么?
我们衣着光鲜的行走于日光之下,昂首阔步。却总是在黑暗袭来时,缩进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掩面哭泣。在当今这个私欲膨胀,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我们找不到任何可以疗伤的圣药。而唯一能作为慰藉的梦想,却早已遗落在了那个纯白年华里。
许久之前,曾写过一篇日志。浮生,寻找那片温暖天光。在里面,我写了我,浅绵,乙乙和丙丙。在那个我们戴着纯白棉布护袖,考试时把试卷当草稿纸用的年代里,我们四个一起去寻找那片属于我们的天光。手拉着手发誓说要永不言弃。浅绵是第一个看的人。木纳的无声后,她把脸埋进臂弯里,不再理我。我默默的退了出去。关门时朦朦胧胧的听到了浅绵的声音,轻似梦呓。我不知道那张原来微笑着的脸现在是怎样的一种扭曲。睫毛是怎样颤抖,一点一点氲出潮湿。
我用手机登陆空间。找到那篇日志。然后点击删除。确定。浅绵说得很对。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种纯白年华里对梦想的执念我们再也不会拥有。就象多年前遗失的那个许愿瓶,我,再也找不到。
在我们的总角时光被拼上一个规则句号时,梦想也被锁在了里面。它轻轻的遗落在某个我们曾走过的角落。被婆娑的树影所掩盖。被厚厚的灰尘所蒙蔽。被汗水和泪水风干。及至消逝。而我们仍卑微的生活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里。佯装不自知的继续打拼。我们需要有一个信念支撑我们走完生命的全程。让身体不至于倒下。每天,我们都在心里对自己说,加油。继续努力。只有这样才可以延续年少的梦想。那个自己异常忠于的梦想。于是,我们自私。我们狡诈。在小心翼翼中渐渐滋生出了白发与皱纹。然后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当孩子兴高采烈的向我们描述他那个纯净而五彩斑澜的世界时,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顷然崩塌。分崩离析。
年华在弹指间轰然老去。丢失的不只是梦想。还有人生,那个最具纯真本色的,属于我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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