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收音机报时说已是零点钟。音乐广播里开始播放《独家记忆》。陈小春低沉慈悲的声音唤醒我开始沉睡的脑细胞。就因着这首歌，我睡意全无。恰恰，外面街道夜店的猜拳声侵袭入耳。我用被子裹住头，可还是听得见它模糊的嘶喊。

睁开眼看黑漆漆的屋顶。看见黑夜中黄色暧昧的灯光忽闪而过。楼下稀疏的车辆有着清脆的鸣叫，在这静谧的午夜里像一支丧曲。让人不禁有些冰冷，瞬时寒颤连连。内心翻江倒海般难过，莫名其妙的忧伤快速倾倒。淹没一切已冰封的记忆。

蒋怡笙微弱的鼻息声传入耳朵。我将收音机的音量调高，可是内心有个声音却一直消散不掉。我听着陈小春的《独家记忆》，仿若听见那年我在KTV里唱《没那种命》时的声音。

2

那是个阴冷的秋日。校园里没有落叶，但白天和黑夜之间的距离明显缩短。我整日里在校外的那条小街转悠。只是为了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晃过。即便那么短暂，但只要能够瞧上一眼，这心里就足够踏实。夜里也不会有结局悲凉的梦隐现。

她经常一个人去那家四川风味小吃店。她会点砂锅米线，偶而也会点一碗素的酸辣粉。每次坐在对面的那家老马拉面馆看她低头玩弄手机或抬头不知所措地望向我所处的位置时，内心里有种急切的占有感。希望这个女子会成为我今后的风向标。我可以为她倾其全部，也可以为她哭，为她笑，甚至为她死。

她从身后的单肩书包里拿出皮夹，开始结账时，我会抢在她之前结账出门。这样可以有足够的时间佯装走在街上。等着她从小店出来，便迎上前去，不经意地问一句，这么巧，你在这里呀？恩，这么巧，你好。随后就那样看着她的身影不断缩小，直至幻化为一个黑色的点。

3

四个人的KTV。以为自己足够自然，从不局促于任何陌生人的聚合。但这女子身上独有的某种征服，像穿透胸腔的一枚银针，让你隐约阵痛，随后便消失无踪。我看见她的淡漠，似乎我刚刚喝下的那杯刺骨寒冷的啤酒。

蒋怡笙，对吧。嗯。她嘴角哼出一个字。可这包房里仅有四人。且我来之前分明叮嘱过那个男子，这只是我花钱预演的一次邂逅蒋怡笙的折子戏。他和另外的女子装着看不见。但这个女子却有敏锐的嗅觉，她果真知道我意欲何为。

我有些尴尬地端起酒杯，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能够认识你，怕是心里长久开裂的缝隙，慢慢愈合。你再也逃不掉，我会用心将你锁住。即便你有钥匙，但我却不会轻易打开锁放你走。

顾子辰，我只是个20岁的女子。你有着5岁的超额年轮，时间的荒漠里，你等到的是绿洲，却不是最后看见的绿色。你导演这处戏目，是想带我走。我有感觉，有意识，但这未免有些唐突。我恰不习惯或者说不喜欢如此俗套的设计。

我没有应对的言辞。喝下那杯酒，借此慰藉慌乱的心神。

4

我给自己点了首《没那种命》。站在大屏幕前，看着陈小春在镜头里颓废的模样，最后听到一句：原来，她也爱我，瞬时我的泪水毫无掩饰的滚落。只因这微弱的灯光，我无法让它通透。她看不到那泪水，只能听到我嘶哑的声音。

她变得安静。双手拖腮，像一盆温室里的花。占据光和热，在花盆狭窄逼仄的环境中，顽强地生长。她需要回报，也或许是因为感动。她刻意走上来，敬我酒。我握话筒的手，瑟瑟抖动。那溢出的黄色液体，顺着胳膊开溜。

谢谢如此好的夜色，像湖水中的一明星光。微波粼粼，晶莹剔透。怡笙，我只需要每日看着你，即便那么很短的几秒，也便足以。我不祈望你给我守候和等待的机会，只求你路过时，回望的眼眸中有我的影子。纵然模糊，却也是我幸福的种子。

子辰，我无法承诺。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你是内心脆弱的男子，经过此番折腾，你会丧失意志，我不想看着你沮丧低落的神情。我要你一辈子开心快乐的生活。怡笙，我愿意守候，愿意等待。即便那是烟花一场，雨水一路，可我甘愿。

陈小春的《没那种命》到了最后一句，蒋怡笙拿起话筒，她走过来说，其实，她也爱我。声乐慢慢滑落，像谢幕的舞台告别，淡出视线，退出回忆。我脑海里是大片空白的色彩，随后便被蒋怡笙那句“其实，她也爱我”所占据。

5

走在街上，感觉到秋日的寒冷如此劲烈刺痛面颊。除了少数几家户外小吃摊外，大多店铺已经打烊。小巷子的路灯熄灭后，路途变得甚是颠簸。走了一小段，觉得身后有不太清晰的呼声。

子辰，慢点，如此的黑，我有些恐惧。蒋怡笙的恐惧是内心的那份坚韧被瞬间击破而遗漏的部分。她的话语里有着委婉的回应。那一瞬，内心惊喜无边。

尝试着拉她的胳膊。她轻微的摆动，随后便不再逃脱。又过一小段，她的手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火源。要点燃内心黑暗的幕布。我迎合这种需求，抓住她的手。那冰凉的手，却在手心里渗出细弱汗珠。她的紧张小心刻意隐藏，只需让我知道她不是求索现实的女子。

那条巷子如此之短，可我们走了约30分钟。这30分钟的路程，是生命中25年间积聚的青瓷砖铺砌的路。用朴素而又简约的木屐踩踏，会感觉脚下呼呼生风，仿佛飞一般的感觉。

我找到了她，不明不暗，不早不晚，就在这肮脏逼仄的巷子里。

6

25年的时光里我等来一波绿水荡漾。小城的天空中看不见云朵和星光，但这个女子经常会坐3个小时的车来这里看我。她固执桀骜，淡雅温和，每次看见我，都会吟唱《没那种命》。我的确记得我唱过那首歌。陈小春在秋日里颓靡的姿态反复隐现。

你来过，便也足够，这生命的足迹中，深深浅浅，那都是你陪我走过的路程。深的是我，浅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