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一个荒废的名字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醒来后,头痛欲裂,眼神昏花。车子停靠在西安长途汽车站。周遭是喧嚣鼎沸的人群,行李箱滑轮滚动的声音蔓延至小巷。起身将背包抗在肩头,来到那家存在了十多年的羊肉泡馍店。叫了大分量泡馍,狼吞虎咽。身边是各色式样的饭客,熙熙攘攘或静默唏嘘,也或传递吃饭时拉长的鼻音和吸溜声。

黄昏的古城,一缕残阳从头顶直射。整个城市陷入巨大悲伤中,有过之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意境。想快速逃离这座城,却又害怕立刻进入另一座陌生城池。在辗转犹豫间,将预定的火车票退掉。在铁路大饭店的柜台前让服务人员预订夜里十点钟的飞机。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六个小时。闲来无事,便将行李寄存至车站处,然后在北八路附近转悠。

当我开始沉溺于参天大树遮掩下的古朴面庞和淳厚乡音时,我反感起山城重庆。那座阴柔的城市从来没有男人味。像一座地牢,整日里滴滴答答。潮湿如与生俱来的泪水,肆无忌惮的淹没任何可以杜绝脆弱谎言。作为成年男子,你需要明白,不是任何情境都可以展示内心强盛。有时候必要的脆弱是对自己的宽慰。但绝对不能陷入永无休止的悲悯。那种窘相会摧毁成年男子最为美好的部分。而我已多次演绎这种背离。

 

 

 

 

 

 

2

离家时,天空湛蓝。父亲如早些年送我去北京求学那般,推自行车帮我带行李。一路上静默无言。只听见颤抖的呼吸声和鼻腔间堵塞的咳痰声。麦浪的脆响如悦耳哨音,淅淅沥沥,仿若桃花滴落。他帮我买了面包牛奶和娃哈哈纯净水。车站里,许多等车之人。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但不想感叹父亲为我成长花费多少心血,也不想窥知他鬓间白发又增添多少。或许我真不该再提陈子琪。但我还是想起她。

2008年春节过后,我们在阴冷的清晨从小镇坐车返程。父亲叮嘱我们,一路上小心,到了回个电话。上车之前,他特意将我叫至偏静处,意味深长的说,子琪是个好孩子,别辜负了人家。我眼噙泪水,狠命点头。那刻我知道这个女子已不再成为我的私人物品,她俨然占据我的家庭幸福指数的最大比重。

坐上肮脏污浊的大巴,一直不敢回望父亲的身影。他站在滚烫小镇中央,像被钉入大地的石柱,似在等待灾难前最后一缕光明。他将被摧毁,被掩埋,被击垮。被信念,被感动,被意外。在陈子琪和物质之间,毫无串联脉络。这本不属同一类别的参照物,却被套上价值判断的标准。我被贴上伪君子标签,且被自身设定的爱情宣言否定。一种赤裸裸的打击,我感觉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压抑。

 

 

 

 

 

 

3

黑暗中,我摸索着起床。在微明星光中,看见遗落在茶几的那本《我的名字叫红》。土耳其人的作品,让我改变对中国翻译家的看法。这本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长篇巨著,开启了断章描述人物内心变化的新模式。村上春树蛰伏三年之后盛大亮相的作品《1Q84》定是模仿了奥尔罕帕慕克的叙述格式。但我并不喜好关注这些。

看见那张夹在扉页中的照片被抽出来摆在茶几一侧。我有些惊动。那张反射着蓝色底板的照片,透出一缕幽兰之光。照片底角显示的拍摄时间是2005年9月23日。盛夏时节的重庆,热浪无法无天。像浆糊贴在脸上,满脸汗水的我们,在沙坪坝广场的大头贴店排队一小时,才拍出这张照片。

回想不起那时子琪的样子。21岁的花样年华,我们走在一起。在冰激凌店里,第一次吻她。记得她脸上羞涩的红晕,还有唇间巧克力的味道,像草莓夏天的酸涩。这个年纪,尚不知爱情之完整定义。只是粗略判断,只要相爱,任何外来力量都无法使其拆散。走路时我们挽着手,面对面时她俏皮的朝我挤眉弄眼。

有木门被打开的吱吱声。思绪静止在夜色浓重的阴郁下。翻身上床,蒙上被子。忽然莫名忧伤。大颗眼泪淹没洗衣粉味浓烈的海宝被套。听见父亲的叹息声,听见隐约的犬吠,听见夜色中清朗的风刮过玻璃,听见心脏翻江倒海的跃动。睡不着,却也是无法抑制苦闷。想着起身抽烟,但怕父亲看见后责怪。只能蜷缩在这阴暗角落,探知和沐浴心灵之愧疚与惩罚。我想爱情为什么始终无法剧终。还要上演多久才能脱离剧本所设计的庸俗套路。

 

 

 

 

 

 

4

醒来时,我确定之前所描摹的场景是梦之幻觉。飞机开始降落,像下坠婴儿,使人感觉腹胀且身体被撕裂,某个部位的密闭空隙被无限拉大。这是任何生命降临之时必定带有的罪恶。我念起上帝所言:每个人都带着罪恶来到这个世界,她必须一辈子做好事以减少罪恶,好为日后升入天堂赎罪。

深夜时分的重庆,灯火暗淡,街景颓败。在江北机场出站口,我看见曾洛姌。宝马,粉裙,长发,高跟鞋。她任何时候都给你无法反抗或拒绝的熟女魅力。可我却不知如何启口。询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还是告诉她我的回归徒劳无功,甚或会对彼此未来产生消极影响?我理应不该思索如此白痴的问题。但却反复思量,我应以何种方式迎合她的兴趣期待,然后获取更多物质上的支持。

车子穿越隧道时,她的脸有些异常。黄色削瘦的面颊,沾染白色透明液体。她哭过甚或还在继续。无可估量的心头剧痛。我基本可以断定,这个女子将成为我祭奠爱情的殉葬品。是的,无可否认,我曾动过心思,且有一种神经麻醉的痴迷感,但这种感觉如闪电划过,稍纵即逝。如果说我曾误以为那是爱情,那么陈子琪离开之后,我通彻这只是个幻觉。美好却残忍。

 

 

 

 

 

 

5

慢慢开始习惯。习惯在下班后走路回家。短暂停留在小区门口,跟那个与我年龄相仿的保安聊天。他是山东人,高中毕业后,未能考取大学。固执桀骜,不选择复读,然后孤身来重庆闯荡。每个城市都有它的魅力,否则一个年轻小伙不会如此青睐。他说,我爱这座城,因为曾经的女友在这定居。我问他你眼里的爱情是什么。一种感觉,一种精神依赖。他坚定有力。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控制不住的想她算不算?跟她在一起很开心快乐。他有些木讷,微笑腼腆。

开始对生活产生抵触。故意拖延下班时间。找借口在外吃套餐。一个人走路很久。站在天桥看车流。坐在步行街长椅上张呆。抬眼望天时两眼放空,没有焦点。香樟树挺拔的枝干,公园里静止的水波,路边空荡的座椅。整个城市是一座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唯有那个叫陈子琪的女子真实活现。尽管她不在眼前,却反倒比眼前的繁华逼真澄明。我终于相信,人类是记忆奇怪的动物。忘了不该忘的,记住不该记住的。于是悲伤着快乐,快乐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