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我几乎每夜都会做梦,恶梦。凌晨入睡,三两个小时后被惊醒,不敢睁眼看天花板,不敢回想刚刚经历过的梦魇。听时间从心上走过时发出的声响,不知何时,昏昏遁入一片死寂的荒涯里,迷了路。

我依旧在母亲看不到的角落里倔强着棉麻布衣,它是我生时最钟爱,我丢不掉。总是感觉每年的冬天比去时多了几分寒冷,冰霜三尺,像极了我的心,寒潭幽深空空也。

 

 

风很大,吹得人心都疼了。我把自己裹在宽大不羁的布衣里,白皙颀长的脖子迎在风中,裸露的是我小半生的戎马喜悲。将背上驼着的衣帽翻起,遮在头上,绾起的青丝沉在黑暗里,仿佛无家可依的孩子被佑护、被保存,只贪恋温暖的柔和,却不问来路。

双手插进衣兜里,和衣而连的帽子在风中鼓涨着欲将喷薄的悲伤。我努力回想那些被光阴激荡的过往,不经然间全部遗忘,走在坚硬敦厚的马路上,蓦然看到从我身边飞驰过的轿车司机,就想起了你的脸和你的远方。

 

 

她们说我的穿着像个幽灵,宽大随意的及膝布衣,连在布衣上的被我用来遮挡青丝红妆的帽子,我垂在脖子里的桃木挂饰,我的绣花棉靴……我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穿着,像个偷了东西不得已奔上亡命天涯的浪子。我活在人间,苟且偷生。

我放任听信自己是她们口中的一尾不懂人间悲喜欢愉的幽灵。不辩解,因为我知道,我不是。

我是巫师。沿着他的城池流域磕绊而来,只为寻回我丢失在人间的百年前身,用她的灵魂入引,眼泪参半,熬制一副苦口良药,以解千百年前种在身体里的蛊。是我偷吃了冥王的一滴灯油,之后,被贬入地狱,一百八十年后,三界叛乱,我误闯人间,只为寻辟一条坦途去往天堂。

 

 

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他不必了解我在地狱里的悲苦,不去寻问我的前世来生。他在人间,一眼望见通往天堂的路,拉紧我的手,带我走……

 

 

老屋里的线路因年久失修在某个明月高悬的漆黑之夜一病不起,九点,大多人还在狂欢着自己的孤单。我关了店门独自窝在沙发上写字,写我迷途的肿夏之夜,写我流年里的走失……啪,一瞬间所有灯火葬入黑夜,我用了几秒钟的时间适应这满目暗沉,悄然起身摸索手机,打翻了放在桌子上的我最喜欢的青花瓷茶杯,我无法用文字表达它破碎的刹那间我心中的惊颤和心疼。手机找不到,周围压抑的黑暗让我窒息。

 

 

扶着墙挪步上楼,抱着拱起的双腿蜷缩在床角,屏蔽掉街上鱼龙混杂的吵闹声,那些嘈杂的叫卖和年轻男女的嘻哈都与我隔了心。牙齿狠狠地抵在膝盖上,感觉不到疼。

多久之后,所有的声音都散了去。我睁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我很困,却无法入睡。

我听到隔壁房间抽水马桶的响动,接着,盖子啪的一声被放下,那样响亮的声动里充满了对生活的不满和对人事的厌恶。接着,听到夫妻两人喋喋不休地争吵、孩子的哭声、女人的骂声,男人摔东西的响声……

 

 

我歪倒在床上,和衣而睡。屋里没有暖气,周身是死寂般的清冷。

我开始做一段冗长的梦,背景依旧是别过了光明的暗色,一些被诅咒的亡灵跌跌撞撞寻不到出路,我裹着长袍奔跑在野草疯长的高山上,蓄了一年的长发飘在耳后,独舞在空中。长空浩荡,天地动容,我举目眺望万里关山,那些残缺、丑陋、空洞、阴暗、冷寂的灵魂微茫如颗粒,我看到它们在微笑,轻薄了生时的尊严。

 

 

脱去暗色长袍,露出红装浅染了山河。动荡的不是生活,是灵魂。

如果我还有力气哭,我愿意掬一捧热泪熬成水,泡一壶清茗暖暖心,算作是撑过悲苦寒疼、熬过死难后对自己生命的嘉奖。若有人同我共饮,也算幸事。三步回首人间路,百里莫问生死劫,我闭着眼睛迎着风,就连也云朵也散了魂,癫笑这盛世不宽容。我在人间,还活着,怅然若失,得过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