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好看的女子`并且相信海誓山盟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她总是习惯对我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傻傻的。莫名其妙。

   她只有一只眼睛,左眼的位置被一弯空洞取代,深深的,藏着看不清的悲伤。遇见她很多年,很多很多年,也或者她与我同生,但未来,未必会共死。

   我无数次地问她,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很小的时候,她没有头发,光滑明亮的头上只有稀疏的几根须毛,别人眼中的她长年戴着一顶藏色的毡帽,长长地伫在头顶,更加突显出颀长的身材。只有我知道她的秘密,但是我没有告诉别人。

   她说,她叫温良。温暖的温,善良的良。

   温良,你为什么总是对我笑。在一个黎明未到的深夜里,她躺在我的身边,仰着面朝向天空,直直的一动不动,像死过去一样。她用小指勾住我的食指,非常用力,我能感觉到关节处的硌疼,是嵌断了白骨的无法忍受。

月亮已经开始掉落了,跌进天空的另一端去。

 

 

   已经记不清是哪个季节,只是风很冷,呼呼的。她说,青慈,好冷,冷得我想哭。但是我无法流泪,因为我没有左眼……我转过身,抱住她,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太难过,她的身体瑟瑟地抖着,像个筛子一样停不下来。我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暖她,可她那样排斥着我,不,她只是拒绝我的体温。

   她是冰冷的。是生命被成全时附带的一串冰,自她真实的肉体中穿肠而过,横在血液里。似乎每时每刻都能够把她冻结成坚冰的模样。我转过头,看到她在笑。以平视的角度看见她的侧脸,最明显的就是那处空凹进去的洞,像生命不小心的陷落,再没有被救赎的机会,是拉不住的直线坠落。深渊,通往地狱的入口。

   她与我自小在深山里长大,没有读过书,只识很少的字。日子,从指尖滑过,在不知不觉间我与她都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是什么时候,她摘掉了帽子,发已经长了很长,直直地垂下来,像掉了叶子的柳枝,干枯的扎手。这样的稀疏枯糙大抵是因为营养不良而至,是内心缺失的无心流露。在逃过了嘲笑与讥疯的追杀后依旧逃不掉生命对灵魂严厉地鞭策,洞穿了岁月的织网滞留在面部的残缺,恐怖的让人不敢面对。甚至都不如一片空白来得纯粹彻底。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她已起床。以左手支撑的姿势看着我,干燥枯黄的发掉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睁开眼,看到她在对我笑,她说,青慈,起来吧,天快亮了。

   一天,从黎明一始。入夜时,她拿出草本,用一只眼睛来回地看。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因为那个草本上什么都没有记下,甚至没有一点脏的痕迹,像我们的心,或者是生命,不亮丽,但是干净。她在看什么,她说,她看见了自己的另一只眼睛。我转过身蜷在床上,流泪。

   除了流泪,我没有别的办法为疼痛寻一条出路。

   其实,我比她疼。我一直祈求能够承担她生命中所有的疼痛,或者成为她不完美的替补。可我,无能为力。

   温良,别哭。

   温良,来,让我搂着你。

   这一夜,风很大,吞噬了温良熟睡中的悲伤。

   我在一片黏稠中醒来,周围是淡去了血腥味的冷清。温良侧躺在我的右边,枕着我的胳膊,脸低低地埋进我的怀中。她的脸很干净,身上也很干净,没有一点血污。睡着了,安宁地,平静地。我看不见她左眼的悲伤,那处我曾以为永远都填不满的空洞此刻竟然这样盈润丰满。她的嘴角处有幸福流出,流过那双缱绻着的眉眼,落在一缕营养不良的发上。饱满,一切开始鼓胀……溢出来了……漫过我的全身……呛进了喉咙。

 

 

   我开始逃。却无处可逃。

   拿走了温良生时视作珍宝的草本,这是我唯一的行囊。去流浪,朝着路的前方。

   如果生命是一场永无止息的流浪,我想,温良一定不愿意看到我在漂泊中熬干了她留给我的湿润,我被迫搁浅在一处断壁残垣之上,在废墟蒸腾的烟丝里想念温良。

   悼念自己。悼念温良垂死时来不及告诉我的话,她说,做个好看的女子……我在她的草本上读出这样的字迹,还有她没有来得及写完的下半句。我想,我终究会懂得。在时光的芜涯里践行她的遗愿,只要她能等我,在轮回的路上。就让我耗尽生时的力气与胆量,只为换她冥冥之中一弯欢颜。

 

 

   遇见安生的那天,我记不清自己的狼狈模样。他救我于息息残喘的绝命时,清楚的记得他对我讲的第一句话说,他说,你是个好看的女子。

   你看见的该是我的残破。

   不是,我看见的是你的灵魂。一个依附着另一个灵魂求生的孤独体。

   我跟着他离开,去一处陌生或熟悉的地方过生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瞎子,双目失明的瞎子。我认为,他比温良不幸,或者残缺。他说我是好看的女子,是因为他早知道温良想要对我说却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她说,要相信海誓山盟。

   温良是我的影子,或者是我的灵魂。安生是温良生命的延续,他们在我的灵魂中归于沉寂。我是青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