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在机舱上意外遇见他。

七年未聚首，竟未曾料想再次相遇会是这般境地，措手不及。只好笑说，好久未见。对面的男子笑了笑，指了旁边靠窗的位置，示意他坐在他旁边。单一面走过去，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七年未见的他。白色衬衫，黑色外套，略显清瘦，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以及一张好看干净的脸。若不是精准的知道彼此之间恒横着那么多年的时光，若不是不再年轻，会恍惚间以为这一班机是要一起远走高飞。

可到底不似当年，不再年轻，也没有了热血。再没有对视，亦没有交谈。深夜的航班，同行的乘客大都沉沉睡去，周遭静的让人发慌。单坐在他身边，这样想着，阖上了双眼。空乘人员拿被子走过来的时候，他在旁边说，要两杯Espresso。
 

他说。失去联系的这些年，我想过无数个与你碰面的桥段。却未曾料想会在距离地面三千英尺的高空与你相遇，先前设想过的要对你说的话，在这一刻竟然也如数忘记。强行压制着喜悦，到现在才有所平静。我只是想着，能再相遇，也算是缘分未尽。
 

单闭着双眼听着他轻声而孤寂的话语。清晰可辨，每一句都点到为止。又像是梦呓，每一句都迅速消逝。我打听过你的生活。他们告诉我你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刚刚看到你无名指上带着的戒指，倒也不出我所料。却也没有痛感，倒不是时间让我忘了伤痛，而是让我逐渐的对痛感到麻木。只是事到如今，我想，只要你能安稳，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与他断断续续的对答。离开你之后，我进入一家外企，似有上天庇佑，一切都如鱼得水。某一天突然觉得是时候该成家的时候，结识她，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夫妇。婚后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观，只是一日三餐有了保障，深夜有一盏始终亮着的灯等着我归家。我常加班到深夜，下班后坐在车上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眉目竟也有些模糊。觉得过着的，活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最心安的，也不过是深夜时看着年幼女儿的稚嫩的睡颜。
 

单打断他，我们都是明白的，有几度寒光，就有几度锋芒。至少在你身后的万千灯海，有一个你的家。算命先生说我有断不掉的驿马情结，倒也不是假的。我到处奔走，像是忘了故乡，却没有一处不是我的故乡。分手之前我想着，只要到了1999年就够了，那时候人们说1999是世界末日。而千禧之年却如约而至，元旦那晚，所有人聚集在广场倒数着新世纪到来的钟声。我混迹在人群里，烟火在头顶绽放，却突兀的觉得滑稽。相爱，却要因为世俗而分开。
 

也许像当年我问你痛不痛，你说痛又怎样，我们各自的人生只有我们各自才懂。我们的人生，有多痛，多累，也只有我们各自才懂得。他啜饮完最后一口Espresso，飞机正好抵达目的地。这些年来加班的时候喝着Espresso，愈发觉得苦不堪言，今日见你，和你说完这些，倒也觉得没有任何感觉。时间很快就溜走，短短行程，能遇见你，算是侥幸。下次再见，也许都老了吧。
 

走出机场后单与他挥手挥手道别，各自搭乘计程车，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中途单打开手机收件箱，唯一一条短信，来自许多年前。对方说，再见。独两字，干净利落。而曾有过的沉重以及无能为力，在时光洪流里慢慢，慢慢的湮灭。他只是想着，认真说过再见的人，一定会再相见。而隔岸观火的距离，就只能留给难以启齿的爱。

爱有天意，只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