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你也在这里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張愛玲
【小时光。夏日街头】
漫步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望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路人,忽然心生感慨。
世界很大,千千万万的人生活其中。世界又很小,正如张爱玲所说,“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偏偏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情境,我,刚巧,遇见了你。
黄昏的落日垂在天边,黄澄澄的,轮廓模糊,像淡蓝画布上一抹橘色油彩,抽象派的风格。
闷热。无风。
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挤挨挨的汽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小贩的叫卖声,在这个夏日街头,混合着油腻腻的汗味和呛人的汽车尾气的味道,以及各种路摊小吃的香味,钻进我的耳朵、鼻子,以及周身的每个毛孔,每寸裸露着的肌肤都能感受到无可逃遁的繁杂和喧攘。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只是一个人走着,沿着熟悉的街道。
街边一家蛋糕店飘来大提琴优雅的乐曲,伴着甜甜的蓝莓蛋挞的香气,令人禁不住加重了呼吸。我停下脚步,观望着店门口同样驻足的女孩。女孩扎一条马尾,脸瘦瘦的,一双眼睛像秋收的葡萄,水灵,精巧,穿一件蓝底棉布连衣裙,大朵的向日葵在裙摆绽放。她的目光在橱窗里各式各样的糕点间流转,最后停留在一个双层水果奶油蛋糕上,雪白的奶油松香诱人,缀着大颗红艳艳的西瓜、草莓和橙黄的菠萝、嫩白的荔枝。“Happy birthday”几个字母郑重的嵌在当中,如同舞台上被众舞者包围的主角。
女孩从玻璃窗上发现了我注视她的身影,冲我莞尔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一抹绯红泛上脸颊。“想买生日蛋糕吗?”我有些唐突地问道。“嗯。外婆今天生日。”
“祝外婆生日快乐!”我边说边离开了蛋糕店。
拐过一条街,道路两旁挺拔起硕大的梧桐,墨绿色的叶子连在一起,搭成天然的遮阳棚。两位老人坐在树荫下下象棋。其中一位穿一件白色T恤,满头银发,戴一副金边眼镜,若有所思的托着腮。另一位年纪轻些,湖蓝色衬衫,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不时的看着腕上的手表。一条棕黄色古牧卧在一边打着瞌睡,偶尔抬起眼皮偷瞄主人一下
不远处立着一个卖樱桃的大叔,黑膛膛的脸颊挂着微笑,粗布短衫略显旧意,一双粗糙的大手布满皱纹,如同干裂的树皮。车上樱桃红得发亮,一颗颗晶莹剔透,像刚从水中捞出的玛瑙。大叔不停的扇着手中的草帽,哼着小曲儿,看得出属于他的简单的快乐。“姑娘,来点樱桃吧,保证又香又甜!”我望着他摇摇头,继续赶路。
快乐有许多种,唯有简单最难得。
夜色渐渐弥漫开来,路灯一盏一盏点亮,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
有风拂过。
墨色的天空亮起星星,一眨一眨的,宛若天使的眼睛。
对街有一对情侣在散步。两人牵着手,脸上漾着幸福。走近一家冷饮外卖店,男生为女生买了一杯冰淇淋。女生挖起一勺送入男生口中,两人相视一笑,男生轻轻在女生脸颊吻了一下。两人继续行走,没有半句对话。
幸福的定义,芸芸大众寻了无数次。
其实,幸福就在我们身边。
走过十字路口,传来熟悉的歌声,奶茶,原来你也在这里。
是我经常光顾的音像店。
在网络资源如此丰盛的今天,这家名为“幸福天籁”的小店还能侥幸存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我喜欢这家小店,因为它的店名,幸福,多么美好,还有一个幸福的店主。
店主是位三十出头的少妇,短发,清爽干练,爱穿淡粉色格子衬衫,九分裤,七彩草编凉鞋。她有一个儿子,四五岁的样子,有时会出现在店里,粉嫩的小脸蛋儿,胖嘟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喜欢对客人粲然微笑。我去到店里,经常会遇到店主在给小家伙讲故事,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皮皮鲁与鲁西西,舒克和贝塔,小家伙听的津津有味,不停的问:“然后呢?然后呢?”
我掀起红色串珠门帘走进去,只有店主一人在喝茶。
“来啦。”淡淡的问候。
“嗯。”
循着货架上一排排的CD,我拿起了心仪的一张。
惜君,拂晓。
付过钱,与店主闲聊几句,我走出了小店。
夜色愈发浓重起来,一轮白白的新月挂在天际,暗淡的光,有些许寂寥。
大街上却鲜亮起来。霓虹灯闪闪烁烁,变幻着绚丽的色彩,汽车车灯射出明亮的光柱,一闪而过。繁华而坚硬的城市,只有在这时,才显现出妩媚的神色,几分妖娆,几分蛊惑。
来到一处民宅,斑驳的院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在昏暗的路灯下仿佛几剪魅影。
到家了。
【几世缘。擦身而过】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我从街的这头,穿过汹涌的人潮,到达那一头,与多少人擦肩,与多少人相视,又与多少人对话。
我所遇见的每个人,都是经过了几世的纠缠和牵绊,来到这里报恩或还债的。
一声你好,一句对不起,一次谢谢,言简意赅的表达,恩报了,债还了,再投入来世的轮回中,继续修那未完的情缘。
千万年时间的荒原里,于某一刻,我们找到了彼此,轻轻颔首,只一句:
“原来你也在这里。”
【心安适。惊鸿一瞥】
想起闺蜜灵珊的一段奇遇。
赶去做家教的途中。
隆冬时节,天空飘着雪花,细小而轻灵,落在脸上,冰冰的感觉。
灵珊禁不住捂紧了颈上的围巾。
公交车驶进站,灵珊匆匆走下台阶,无意识的一抬头,惊住了。
迎面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投来那么熟悉的目光。
温暖,诚恳,心有灵犀看穿了心底般,仿佛几千年前就已经熟识。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灵珊笃定的想,那一定是我前世的爱人。
【焚香瓣。菩提虔诚】
蛋糕店前的女孩。
树下的老人。
卖樱桃的大叔。
散步的情侣。
幸福天籁的店主。
还有,许许多多匆忙一瞥而未看清面容的人。
愿你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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