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予秋千老
我们一直的在迤逦的前行,不顾一切的开往酴醾。当我们不经意间回头,我们看见的是那斑驳时光造成的巨大时差。我们深谙幸福却觉得自己不幸福。
——写在前。
秋千的摇摆,恰似摆钟的摆盘。它摆出一段美好记忆,摆出一段时光缱绻。
60 °
秋千摆出第一个六十度,我的梦也就在那个六十度里酝酿。我或者躲在树荫下看书,或者在树荫下的秋千上摇摆。喜欢夏天的树荫,因为在那里可以看见葳蕤的枝叶,可以感受到静溢的安详,还可以坐在秋千上看着同学们相互追逐嘻戏。可以在那里认识易守歌。
那时候我的个子很小,我的性格孤辟,总是一个人呆在校园的角落。那里有一群树,有一架秋千,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椅子。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看着斑澜的衍射光线从树叶的间隙中圆形落在地面。
那天一个面白清秀的小男孩爬在那个很长很长的椅子上睡着了,那圆形的阳光衍射在他的脸上,是那么安静。我看着那张脸眼睛自然微闭,他在做什么梦呢?我的心不由得加快了跳动。那是我第一次出现那种感觉。我就那样坐在秋千上一直望着那个男孩。
不知过了多久,那男孩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然后向我看来。我当时就像是在看3D电影,直到他的眼光向我逼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已经无法躲闪。他好奇地打量了我,最后冒出了句,洋娃娃。我说我不是洋娃娃,我是夏一薰。
他说我长得很像洋娃娃,他说他想和我交朋友,他说他叫易守歌。他说他要帮我摇秋千。
那个假日,我总能在秋千上看见他,因为他几乎每天中午都会在那个长椅上睡觉。我感到他和我一样,都是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我们两个一见如故。我们跳格子,折纸鹤,用那些葳蕤的枝叶编织花环。整个夏天乐此不疲。 我看着易守歌白净的脸晒在被衍射后旖旎的阳光下,想着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就完全没有了那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难道他是天使来解救我的? 我正想着,看见他醒了。他一醒就拉着我的手开始不停的跑。我们跑出了这片树阴,跑出了学校,跑过了一座又一座高楼,跑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湖边。我看见了被风吹过褶皱的湖面,缓行的游船。易守歌拉着我大声对着湖面喊,夏一薰!我们在这里大喊大叫吧!
我从没有大声喊叫过。但那次我却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我喊我真的好高兴,遇见易守歌我真的很高兴! 那天我很开心,我从没有那样兴奋过。 可当我停止喊叫,我发现我找不到易守歌了。他仿佛一下子从世界蒸发。一直到开学的前一天,我终没有再看见他,难道他真是给我带来欢乐的天使? 我坐在秋千上,用脚尖点地。然后一抬脚,秋千向前滑动开去。
120 °
秋千划出一百二十度。我的暑假也跟着结束了。
五年级的年龄,好像还没有长好的花骨朵。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同学还是那些同学。我坐在第一排的第一个坐位,虽然是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却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易守歌进门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径直走向了讲台。
我的名字叫易守歌,是新来的插班生,希望大家多多照顾 。
说完他扫视了一下全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最后他的目光与我相遇。洋娃娃。他脱口而出。我看着他分明就是易守歌,却又找不到那个易守歌的影子。我说我不是洋娃娃,我是夏一薰啊,你忘啦?!我的惊讶同样带给了他。他盯着我看了又看,最后嘀咕了句:哦。然后走到了中间的空位置坐了下来。我们之间的相识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必让外人知道。当他坐下后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句话。
我和他走在同一条路上,他在前面,我在后面。我跟着他拐进了又一条街,他始终没有回头。夕阳染红了天,我追上前去。 我喊易守歌。他站住望向我。最后我没有再说话,最后他也漠然走开。
我回到学校,坐在傍晚的秋千上。想着易守歌白天时的模样,想不明白这些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不理我?为什么他看着我是那么陌生?为什么他好像是完全忘了我?
180 °
我抛开那些问号,踮起脚,秋千划出第三个弧度。第二天的易守歌却和第一天时成了一百八十度。 他用夸张的口气跟我打招呼。整个班上都知道了我和易守歌有着非一般的关系。我红着脸,只恨当时没有能容得下我的缝隙。
我看着易守歌的脸,还是白得没有一丝瑕疵。不过再也找不回夏日的影子。因为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了那一丝忧郁。
少掉的忧郁就像是针将我刺伤。这伤口只是我的自作自受,因为它刺的是我的怀旧。我忽略了时光的位移,我迈不出旖旎衍射的日光。这些都是我自身原因而不能强加于他人。 我自觉不露痕迹的坐在那个经年的秋千上。那个易守歌站在我的身后,认真地帮我推着秋千。一阵微风吹去夏日的浮躁。我想再美的夏日也终会被秋千摆去。
240 °
这是二百四十度的成长。我离开母校,就在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以此来成全自己的格格不入。很快我进入初中,又进入高中。我的身高竟出乎意料的长到了一米七零。直到高中即将毕业,我都没有再见到易守歌,我自以为现在的成长足以湮没那些旧谙的时光。可我还是遇见了他。那天他骑车载着一个静秀女子,没有变的是他那张白净的脸庞。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认出我来,最后只留给我一张侧脸。是的。我看过易守歌的侧脸。是在他站在湖岸大声喊叫的时候。这个人的确是曾经在班上自报家门的易守歌,但他决不是同我一起呐喊的那个易守歌!因为他的嘴在闭起时候的比例要比同我一起呐喊的易守歌的比例稍大。
这一发现使我不知所措,甚至是惶恐不安。我感到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反谶。它大概来自于我六年前的呐喊。那时候我喊的是:很高兴认识你易守歌。
难道世间有两个长相一样名字也一样的人?! 我觉得自己的猜想纯属想象力过于丰富。母校的那片树长得高大繁茂起来。那个秋千仍然伫立在那里,似乎从未摇摆过。那长椅安静无声,加上那斑驳的日光。我错以为那时光穿梭到了现在。我静静坐在秋千上。任凭秋千来回荡漾。
300 °
易守歌出现在我的视野,他就在离长椅不远的石板路上,我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一眼他的侧脸。
你不是易守歌,你是谁?
是的,我的确不是易守歌。我是易守辞,易守歌的孪生弟弟。可你是怎样分辨出来的?
是嘴角和一种只有我看过的忧郁,因为你的嘴角永远不能与眼神组合出那种忧郁。
360 °
当夏日重新轮回,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呈现在地面,崭新的长椅崭新的秋千再次相遇时,我与患有抽离症的易守歌再次相遇。
这里的秋千和长椅每年都在更换,但永远不变的是长度和颜色,这里的树每年都在长大,唯有树叶的形状不会变化。树叶黄了六次落了六次。可对于患有抽离症的易守歌来说,只是过了六个小时。
那是我高中毕业后的一个中午,缱绻的情绪将我带回母校的那群树荫。当我走近长椅时,看到了那个一直存在于梦中的白净忧郁的脸庞。他安详的躺在长椅上任旖旎的阳光在脸上撒野。那惺忪的睡眼将我带回多年前的那场3D电影。他醒来看着我,第一句话说出的是,夏一薰,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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