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二三事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2-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猎人说:“城里来的人开着车都打红了眼……都疯了!他们打了一车又一车,但仍是不停手地打呀打!那时候野鸡多得能在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能打上至少一百多只或两百只不等……”猎人一边开着车一边继续对我说,“现在就不行了。你也看到了,我俩转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一只野鸡。唉,没有野鸡的草原,可喜欢闹蝗灾了!”
    猎人在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却下意识地碰触到了揣在我大衣口袋里的两盒各装满50发小口径枪子弹的子弹盒。我的不良动机是显而易见的:除了贪婪,还是贪婪。我窥觑了一眼猎人,发现猎人正在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空荡荡的草原……
    倘若人不借乘着现代交通工具来,就想用小口径步枪打到野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甚至你连野鸡长得什么模样都很难看到。野鸡胆小且警惕性极高,徒步或骑马或骑骆驼根本就无法靠近,没等你走近,野鸡早就躲到芦苇荡里去了,里面布满了一个个像陷阱一样转眼间就能将整个人吞噬的黑泉。
    等我俩到达另一个芦苇荡边沿后不久,就发现了远处有一只大公鸡,站立在芦苇草边缘正朝我们这边伸颈瞭望呐。猎人沉稳地开着车慢慢靠近,孰料却被车前面的一条沟壑所阻隔。野鸡距离我们大约有三十码。猎人熄灭引擎,示意我赶快打开我这侧的车窗。于是我急忙打开车窗,把上了膛的小口径步枪伸了出去。野鸡仍站在原地张望着,居然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砰”地一声,我急忙扣动了扳机。
    视野里只见那只漂亮的大公鸡,顿时就被我一枪打趴在地上。
    猎人侧眼看了我一眼,半晌才说:“果然好枪法。”接着又说,“走,下车去拣野鸡。”我提着枪,跟在猎人后面。猎人个头不高,身着一套迷彩服,黑黝黝的一张脸上,深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猎人话不多,但心里很有数。我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打活的东西,竟然一枪就给打中了。我远远看着被我打趴在地上的野公鸡,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层层多彩多姿的光泽来,耀眼生辉。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心里惶惶的,像丢了魂似的。等我和猎人走至离野公鸡只有几步之距时,只听到“扑腾”一声,趴卧在地上的野公鸡突然腾跃而起,奋力地飞进了高高的芦苇荡里!
    “怎么回事?”我发愣地问猎人。
    猎人说我打折了野鸡的大腿,它今后很难再在野外存活下去。
    我听后有点黯然神伤。
    回到车里后,猎人说我们去那边再转转。我明白他的心意。他不想让我空着手回去过年,他想让我带上几只“野味”回到自己的家中去。我没有吱声。空气中仿佛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空气中颤动。我望着天空那轮明晃晃的太阳,木然想起了前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的那句经典台词:“看!仿佛天空在燃烧……”
    是啊,在这里,即使枪法再精绝的人,他也绝然不会把自己的影子当成猎杀的目标。谁愿意朝自己的灵魂上洞穿一个血窟窿眼儿呢?
    “嘭”地一声,我的身子猛地一下被颠簸弹起的车辆,抛至空中,头重重地碰到了车顶上。
    “没事吧?”猎人问道。
    “哦……没关系……”我回答道。然而心里却掠过一丝阴影。我想到了那只受伤的野公鸡。我仿佛看见那只惊恐飞起的野鸡,在半空中瞬间化为一片片飘零纷飞的羽毛……
    “看,野鸡!”这时边开车边对我说话的猎人轻声喊道,“唔,是只母鸡……”
    透过车窗,我看到车前方不远处有一只惊慌乱望的母鸡,呆立在一堆杂草旁。雌鸡的颜色呈土灰色,比雄鸡要小,远没有雄鸡英武好看。
    “打吗?”我小声询问猎人。
    猎人不加思索地对我说道:“不能打母的!母鸡留下来要孵雏鸡的!否则野鸡就会绝种的!”
    这也许就是真正的猎人!我敬重这样的人。而不讲猎德的人,只能称之为“杀手”,或者“屠夫”!
    绕过母鸡,我们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在我们的视野里闪现出一只高大而英姿雄武的野公鸡来。它是那样的漂亮,像横空而出的彩虹,精美而又无与伦比。猎人将车停靠在它的左前侧,也就是靠近我这一边,然后熄灭了发动机。我将枪伸出车窗,瞄准了它。
    真的!离得太近了,竟几步之遥呀!
    它高昂着脑袋,看着我。我只迟疑了片刻,没多想,就扣动了扳机。
    “叭”地一声,枪没响,上膛又扣动了一下,仍是没有响。
    原来是一发哑弹。
    再定睛一瞧,高大的野公鸡仍旧挺拨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地方。我顾不得多想,急忙把“臭弹”退出枪膛,重新换上一粒子弹,马上又用目光锁定住野公鸡,接着,我就扣动了扳机,结果又是一发哑弹!这时我从身上掏岀另外装有50发崭新子弹的子弹盒,挑出一粒沉甸甸的子弹,快速填入到枪膛里,迅疾瞄准了近在咫尺的野公鸡的脑袋。
    它只朝前踱了几小步,然后就停了下来,又一次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我这边伸出车窗外面的黑洞洞的枪眼。
    “它在想什么呢?”顺着枪的准星望去,我的目光停凝在它的眼睛处:它圆圆的眼睛似水晶般透亮,闪动着清澈而极富有神韵的光芒。我希望它能飞走,但是它没有理会我,昂着头,仍高耸在那里!
    我终于用自己的手指第三次扣动了枪的扳机──美丽的野公鸡最后看了我一眼,就是它那最后的一瞥,似乎瞬间就彻底地洞穿了我的整个灵魂!因为我在它那深邃而又纯洁的目光里,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它那生命深处对我的鄙视和嘲弄,之后,它便高昂起自己那英雄般高贵又高傲的头颅,从从容容地离开了那个站立已久的坡地,步向一簇簇深草丛中,最后消失在茫茫芦苇荡里……
    望着野公鸡渐渐远去的背影,我趴在枪身上一动未动,直到它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是的,又是一粒哑弹!
    我提起枪,走下车来,对着一堆乱草随意开了一枪,只听“砰”地一声脆响,那颗哑弹竟然响了。接起我又找出另外一颗“臭弹”重新填入枪膛,扣动扳机,“砰”地又是一声枪响……顿时,我心里一颤,似乎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预兆瞬间掠过我心灵的天空……
    我收起了枪,许久,我对着满脸困惑和惊异的猎人斩钉截铁地说:“不打了!走!现在就回去!”瞬间反应过来的猎人,二话没说,掉转车头就驶离了我刚才还想杀生的地方。
    天意不可违呀,违背天意的行为迟早是要受到惩罚的。再说了,猎,并不是哪个人想打就可以随便打得的。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又看见了三只野公鸡。然而我们连车都未停一下,就迅速远离了鸡场……
    这就是我在乌图美仁狩猎的真实经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打过猎。我知道自己是一个不适宜杀生的人。更何况,我当时就从那野公鸡对我极为蔑夷的眼神里读懂了生命的珍贵──是的,谁也没有被赋予去剥夺其他生命的权利,生命必须得到尊重

 

                                生命启示

 

    也许,一百年以后,我依然会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反复拷问自己,枪为何没有打响?
    冥冥之中,究竟是什么神秘的力量阻止了我的杀生?
    倘若枪真的响了,我射出了那颗带有罪恶的子弹,那么,我的灵魂今天还能得到如此平静的抚慰么?
    但我知道,当我放下了手中的枪的时候,我的灵魂也就从此得到了彻底的解放。
    其实,我对打猎根本就不感兴趣。我认为,打猎应该是一件让人十分憎恶的事情,不值得炫耀。
    打猎则意味着以活着的动物为猎物,这与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似乎没有多大本质上的区别。这是我小时候从几个酷爱打猎的人的结局中得出来的最直观的结论: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有一个农场的家伙,喜好打猎,六年当中,光他猎杀掉的野兔子,就不下5000只。他为了消灭腾空而起惊恐逃命的野鸡,竟然在猎枪的枪管上用绳子吊一块砖头,在院子里举枪反复练习瞄准空中胡乱飞舞的苍蝇或蚊子。一年后,枪法百发百中。直到他出事为止,阳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只腾空飞起的野鸡,成了他的枪下鬼和腹中肉。这个贪心不足的家伙竟连天上飞的鹰都不放过,结果有一次他仰躺在地上,在举枪瞄准空中盘旋的老鹰用手扣动扳机的刹时,轰地一声巨响,猎枪的后枪膛炸了,顿时将他的脑袋炸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而空中那只被他瞄准锁定的鹰,却安然无事地飞走了。
    余下的几个,不是被枪弹嘣瞎了自个的眼睛,便是从高高的山崖之上摔落下去。其中一个家伙,心贪似吞象,嫌自装的子弹火药不够足,威力不大,霰弹的杀伤面积不广,总觉得每次一枪打来的野鸽子之类的飞禽不够填满他的欲壑,于是,他在家填足火药,塞满铁沙,结果,一枪轰响,鸽毛没打着,反将自己的右肩膀彻底地给蹾骨折了,落了个终身致残的下场。
    最具有悲剧色彩的却是一对兄弟俩去山里打野羊的事。为了提高猎杀率,兄弟俩决定分头寻觅猎物。分手后,弟弟突然在前方发现了几只野羊,为了接近野羊,弟弟便将穿着的羊皮大衣翻过来穿,把羊毛露在外面,扮装成羊的样子,躬着个身子,朝几只野羊慢慢移动靠近。而哥哥追踪着野羊的痕迹,在山沟沟里绕来绕去,最后终于追寻到这里,一看,远处有一只“野羊”正在地上蠕动;心喜,忙举枪射击,结果被他亲手猎杀掉的“猎物”正是他自家兄弟……
    是宿命?还是罪孽呢?
    遗憾的是,身背神谕而生的人们,却永远也不可能在人的世界里找寻到最后的答案。
    但生活在草原或森林里的猎人,他们狩猎,则完全是两码事儿──他们好似上天专门“派”下来平衡和维系自然生态的──他们有着其严格的狩猎规则和猎德,什么时节能打,什么时节不能打,还有孕兽、幼兽、母兽不准杀等等,是有着很严格区别的,除非发生如生存危机等不得已的情况,否则他们绝不会乱杀野生动物。
    而非上天指派来的人,他们杀戮动物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也不讲什么猎德,见啥杀啥,或杀生取乐,填饱欲海,或寻开心找刺激──其危害,将直接导致生态失衡,故要受到上天的惩罚或报应。
    我正是缘于那次打野鸡所得到的警示,所以我从此彻底断绝了打猎杀生的念头,并拒绝了许多次朋友邀我去打猎的事。由于我喜爱自然风光摄影,经常一个人开着车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拍照,有一次,我夜宿昆仑雪山,翌晨醒来,发现吉普车周围到处都是雪鸡,至少有上百只不等。
    雪鸡药用价值甚高,黑市价格不菲。一位多年好友酷爱打猎,得知此事后经常缠着我要我说出那群雪鸡的栖身地,他说,你放心,你带我去,我不打,只是去看看,行不?他见我无动于衷,遂又使出小花招套我:你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用黑布把我的眼睛到时候蒙起来,拉着我去转一圈总可以吧?
    最后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朋友归朋友,但我不想当帮凶;我从此不再打猎,不再

上一篇:你终究还是放不过你自己     下一篇:怀念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