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们新近的话题几乎全围绕着那团粉嫩的肉展开。谁又长了一斤，谁开始冒出小牙，谁的小胳膊被蚊虫叮咬了数个大包，如此等等。伊们展开热烈讨论，互相交流育儿心得。我辈惶恐唯有洗耳恭听暗自记下。

妊娠的过程如此复杂，要经历数次害喜数次检查，要经历肚皮鼓起来妊娠纹长出来脚趾浮肿穿不下鞋。伊们从窈窕淑女到大腹便便，从怀孕初期的心神不宁到末期的安之若素。

机灵斌曾说，所有对孩子最宏大的愿望都不及其健康长大。在肚子里便担心胳膊腿儿是否完整，是否智力正常，是否太弱小，心脏搏动是否有力，是否有何缺陷…所有母亲的卑微愿望不过如此。

一伊曾在满月之后有场发烧，那么强悍的机灵斌手足无措只懂得哭。她说，她那么小，什么都不能说，只是哭，我也跟着哭。老王训斥她：我究竟是要照顾你还是照顾孩子？

她从不是矫情的人，怀胎八月时还自己扛着包，蹒跚走路，像只胖企鹅。

暂且的，我还不能完全理会作母亲的心情。

我一心想着，在怀孕时要听摇滚或是蓝调又或者是乡村音乐。才不要听无聊的贝多芬莫扎特。即使孕期也要打扮入时漂亮，才不要做邋遢的妈妈。

我想，我早晚会懂得。或许会比她们有更夸张的担忧和害怕。

早在几年前，公司清一色的年轻人，天南地北的调动也不在乎。很快，一拨又一拨结婚，一茬又一茬怀孕，像永远没有结束的击鼓传花游戏。

伊们永远在讨论孕期食什么更有营养，那家的奶粉没有三聚氰胺也不会性早熟，还有满月照百天照半岁照，伊们反反复复地看。

实则婴儿在幼时差别奇小，无非都是胖乎乎白嫩嫩，没长开的五官，软软的身子和头盖骨。不管谁家的孩子，见了一定要惊呼哇，怎么如此可爱啊才是对伊们怀胎十月的尊重。这个节骨眼儿上，伊们还在哺乳期，体重飙升脂肪堆积，只要夸赞伊家孩子，伊们便觉得体重无关紧要被奶水湿透的衬衫亦尽显母性。

有了一伊之后，才知道孩子需要打那么多预防针，需要办理那么多手续。未出生时要办准生证，办理健康卡以便每月检查，还有独生子女证等等等等。

再大一点，便要上幼儿园。粗略一打听吓一跳，小区幼儿园每月收费近1500，省机关幼儿园需挤破脑袋才能进去。

看来生简单，育犯难。

某天，伊们又聚在一起，讨论孩子日后上培训班。

某姐姐孩子将近五岁，近期检查出小癫痫，在着急时上嘴唇会不由自主扇动。伊愧疚地表示，大约是她坚持送孩子去舞蹈班，孩子讨厌舞蹈，每次评比都倒数。小小孩子曾请求她，妈妈，我可不可以不跳舞。她不同意。

伊又说，在那个有名的培训班里，孩子要劈腿，要把腿儿拉到耳朵处呈笔直曲线。随即伊又抱怨：嘟嘟就喜欢画画，画的女人个个丑八怪。

我反问：为何要逼她跳舞，让她学喜欢的画画不是更好？

伊们齐声表示：人家都学，你能不学？女生一定要学习舞蹈才能气质出众。孩子太小，那儿懂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今儿个不叫她学，日后必定埋怨父母没有提供这样的机会给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是所有学习舞蹈的孩子最后个个气质赛张曼玉，也不是所有小男生学习武术便成为李连杰。打小学习同样的语文数学，最后只有一个鲁迅和一个华罗庚。

伊们语重心长：你还不到时候，这会儿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不不，我永远也不要我的孩子这样。我要她听从自己的心，不泯灭孩童天性，去发现并挖掘她的喜好。我不要她成为小大人，营营役役，在幼稚园便要凡事争第一。

她快乐、知足、懂事并懂得阅读已经足够。

我不得有攀比之心，别的孩子会唱歌便要求她会跳舞，别的孩子会弹钢琴便逼她作曲。我愿她永远向往自由灵魂，平安喜乐。

不要奴役，不要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逼迫，不要幻想自己的理想由她来完成，不要高竖道德楷模她说不便认为不孝，不要以爱的名义囚禁她，不以自己的是非标准教导她。

以身作则才是为人父母的典范，在她需要帮助时提供意见最终由她自己作决定，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曾真正参与，平等交流，实适引导，她要成为一个高尚的人。虽然这些像是乌托邦的呓语天方夜谭。

我永远记得邓一双七八岁时在亲人的墓碑前问我：人是不是没有灵魂便是死了？我呆呆地答不上来。那一年，我上大二，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给我上了一课。

所谓的大人并不比孩童聪明多少，反倒是，孩童比成人动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