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和母亲说起，现在压地了吧。母亲说没有啊。我说我看到N在田里堆土。N是母亲所在村的一个村民。母亲立马回答他是搞一块菜园。我惊讶，怎么他家没有菜园。我印象中他家的菜园很广大，可以说有两三亩的范围，怎么瞬间说没了就没了。这是我心里的想法，我心里嘀咕了一番，转而又释然，看到村子周围尽是林立的楼房，除了农民自家的，还有开发商大量开建的，你说土地不稀缺，不迅速消失身影。

我不禁怀念起土地。

想当初村子是襟河依山，外加大量的田畴包围着村庄，可以说村子一派山清水秀，一派丰衣足食。你说吃的吧，夏秋田里一片金黄，用的吧，出门即水，不涸不涝，够你安排日子了。每家都有大大的院落，可以建披厦，可以垒棚屋，养鸡养猪随便，够你将生活铺展得宽阔厚实。屋前宅后都是黑色的松软泥土，你可以种竹，也可以栽菜植树，院子里是自然的清新风光，屋里是自足的悠闲生活场景，很有世外桃源之况味。我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载，印象很深，我觉得那段时光放在记忆的哪一章都充满温馨，都充满无限向往的味道。清晨袅袅炊烟升起，鸡鸣鸭的歌唱如晨露，让我的梦寐继续，不晓得醒；当阳光铺在晒场，村中是少有的安静，只有几个走动的身影，宛如守村人，当然老人妇幼居多，年轻的汉子和媳妇均在村后的田里劳作；正午热闹一下，过后又复归平静。当夕阳款款登场，村中又如交响乐般热闹，生活之声水样流布全村，但不是嘈杂的，因为各家各户的情景一样，在进行着相似的程序，炒菜大多同一时间进行，吃饭又好像约好似的，相继围坐桌旁，或是同一时间端出饭碗，在晒场、在大队部、在桥头搞晚餐聚会。生活的声音总是温馨的，总是充满迷人的味道，特别是农村古朴的声音，宛如不施粉黛不染烟尘的清丽面孔，给人熟悉邻家小女孩的味道。当夜色收拢最后一缕窗棂溢出的灯光，村落犹如一尾鱼滑入夜的海，在沉沉海波里安然入梦。

可如今这些场景何在。触目尽是刚硬的水泥，不仅脚下的路，就是天空也是水泥的制品，在切割视线，也分割着人的情感。刚硬的东西给人的感觉总是张扬和霸道，并且将所有的柔软和绿色攫取，变成它们的天空。谁愿意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栖梦。在城市里蹲厌了，望着狭窄的天空，想在乡村找寻那份宽阔，可城市的影子也侵蚀到这些无辜无语的土地。我所在的村落刚好区府所在地，于是开发大手笔，于是开发大篇章，结果呢村庄急剧转身，将以往的一切抛弃殆尽，变成城市的附庸。现今我真的看不到大片可以驰骋目光也泼洒心情的原野，尽是林立的塔吊，或是遮着防护网的在建楼宇，田野在急速退潮。即使没有征用的土地，也杂草丛生地荒凉在灰白的天空下（大量的土地被征用只是没动工，或者村人到城里打工寻找生活）。我看不到乡村的影子，只是城市急遽步履，在疾风劲雨地印盖这片土地。

现在的村子是融入城市了，不仅模样，生活和心里，因为他们不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不必钻低矮的参差屋檐，大多两三层小洋楼遮挡外界的风雨和星光，但告别往日的农民生活，幸福吗？我想大多是将笑容写在脸上的。但深层次的忧虑也飘过来，就像人际关系，肯定不是那种热络串门的场景，大家一个忙，二呢，说什么，大家心里设防；还有就是切近的问题，每日餐桌上的蔬菜，不是现到菜园摘取，因为没有自家的园地，只能像曾经羡慕的街上市民一样购买；还有……我想许多都是迥异于以往，都是心里骨鲠的。

但场景的变化无法改变，这是所有土里刨食的农人无法左右的，它们只能接受现实。

土地渐渐从农民的手里滑落，农民缺少了土地，他们还将拥有什么，除了城市的新移民身份，他们将成绕树三匝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