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沫从上午开始就不停地走，绕过了曾经熟悉的大街小巷，脚步有些踉跄，头发被风吹的张牙舞爪，上午从

民政局办完手续出来，她就这么漫无目的走，身后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跟着她，那是她的丈夫志强。
 
    飞沫始终记不起和他走过的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的记忆仿佛被谁用剪刀剪断了，站在镜子前，看着眼前有些

陌生的脸，她无法确定那就是自己，镜子里的她绷着脸，面容有些憔悴，消瘦的身体被裹在一袭黑衣里，端着

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嘴唇蠕动：是梦吧？我在做梦吗······
 
    八年前飞沫玲珑剔透，粉妆玉砌的像一颗饱胀的葡萄，可就在飞沫娇羞欲滴的准备待嫁时，她的王子却撒手

而去，那天的风刺骨的冷，飞沫跪在街上，抱着尘往外溢血的躯体不停地抖，表情僵硬，她用手紧紧地捂着尘的

头部，可是鲜血依旧不停的从指缝流出，救护车呼啸而来，带走了她和尘，其实她知道，尘已经停止了呼吸，在

飞沫扑上去抱住他身体的刹那，尘的胳臂便软软的垂了下去。

    尘走了，一句话也没留，飞沫从那场车祸之后双眼突然失明，医生说是间歇性失明，调养一阵就会康复，她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言不发，身边堆满了空酒瓶，白天和黑夜对她似乎并没多大意义，她想应该是尘借走了她的

眼睛，好在断桥路上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

    尘的铁哥们志强始终不离不弃的陪着飞沫，那段日子志强像是她突然失明的双眼，一路牵着她不让她跌倒，

飞沫整日酩酊大醉，昏天黑日的过活。在尘去世一周年忌日那晚，飞沫最后一次喝酒，醒后的那天清晨，她睁开

眼睛，却看到了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也看到了身边赤裸着身体的志强，她复明了！同时伴来的还有撕心

裂肺的疼：她背叛了尘，在尘的忌日这天和他最好的朋友上了床，这段记忆被封锁在那晚的某个时刻，至今都想

不起是她主动还是志强趁人之危，只是从那时起，飞沫戒了酒，三个月后飞沫嫁给了志强，因为她怀上了他的

骨肉，这是志强一直盼望的，尽管飞沫并不爱他。

    新婚那天晚上，飞沫狠狠地打了志强一巴掌，并告诉他从此不许靠近她半步。

    直到孩子出世，飞沫都觉得像是做梦，搂着孩子软软的小身子，她有些恍惚，志强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这

个冰冷如霜的女人和怀里的孩子，这些年，他一直怀着歉疚的心面对飞沫，并不曾怪她新婚之夜就开始了分居，

如果爱一个人就是为了守护她，至少现在志强是满足的。
 

     六年后，孩子长大了，飞沫和志强的关系依旧停留在新婚之夜的那句话上，除了孩子，她俩几乎没有更多

的交流，飞沫拼命的工作以证明自己还活着，似乎再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让自己苟活于世，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成了维系婚姻的纽带，如果不是志强承诺等孩子六岁时就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飞沫恐怕坚持不到现在，志强默

默地照顾着母子俩，无半点怨言，只是偶尔出去和朋友酗酒发泄聊以自慰，他以为凭借多年的不离不弃嘘寒问暖

会撬开飞沫心里那把锁，至少不会让他像个废人一样守着自己的女人却不能靠近，可飞沫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甚至是休憩时宽厚的肩膀也是冰冷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溜走，飞沫的事业逐渐步入正轨，多年的努力让她和孩子过上了惬意的生活，她从不张口

要志强的一分钱，也不允许孩子要，志强自是不敢妄动，飞沫常常在深更半夜手指夹着烟在日记里写着一潭死水

一样的生活，而志强，就在隔壁辗转难眠，他不知道坚守这一切是不是值得，因为太爱眼前这个女人，以至于陪

上了自己，可身边依旧是空的，飞沫的一句不许靠近她半步让这个七尺男儿洁身自好了七年。
 

  儿子六岁生日那天志强喝醉了，摔了一个酒瓶拂袖而去，凌晨两点，飞沫接到了来自志强的朋友一条短信：

‘如果七年的赎罪都抵不回你一个微笑，为什么不松开他的手？’

    飞沫在漆黑的夜里坐在床上冷冷的笑着并笑出了眼泪，自己何尝不受煎熬？如果不是当初抱着破罐子破摔的

心理和志强草草结婚，至少也不会尴尬到如此地步，其实她早已消除了对志强的恨意，他多年的忍辱负重让她

对这个有名无实的男人刮目相看，可是，每当看到志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负罪感就越发深重，对于死去的尘，

那份内疚就越深，这也许就是至今都无法原谅自己和志强的缘故。

    决定离婚是在飞沫一次购物回来，那天的天空很干净，飞沫有些无聊，漫无目的的在商场里晃悠，无意中一

瞥，竟有种刀割的刺痛，她在一件淡蓝色竖条纹男士衬衣前驻足，尘就是穿着同样颜色衣服离开的，也是他最爱

的颜色，她想把它买下来，可是，在刷卡时，飞沫却彻底崩溃了：这件衣服的主人是谁？没人能穿上它展示给自

己看了。飞沫抱着那件衬衣蹲在地上，良久才缓过神来，起身的刹那，飞沫做出了多年都不敢触及的决定：离婚！

    志强看着眼前自己的妻子，很想伸出手抚摸一下她的脸，手伸到了半空又落了回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失

败的，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飞沫会遗忘尘，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抱着那件同样系色的衬衣对他说出离婚两字，败

给了自己还是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他说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如果觉得分手会让你快乐，我答应你，’

杰说完转身走了。

    第二天他们就办好了手续，一切出乎预料的顺利，没人劝和也没人参与，很安静的一天却又透着几分无奈。

孩子留给了志强，作为父母，志强似乎更为称职，他渊博的学识和细腻的心思远远比飞沫要来的合适，两人在处

理孩子和财产时却出其不意的默契，没有互相争夺或推让，办完手续走出大门，志强一路低着头跟在飞沫身后，

看着她漫无目的的游走，他的心很痛，却不敢靠近，他怕她走失，飞沫是个标准的路盲，且没有方向感，这么多

年，志强都是一路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飞沫允许自己跟着她了，只要她不伤心自己

付出再多都无所谓。

    飞沫在一个岔路口停下了脚步，她回头朝着志强笑了，志强有些恍惚，多年等待的微笑，居然在分手后这天

看到了，可依然很美，美的让人心疼，那么单薄的身体和苍白的脸：

‘别跟着我了，你没这个义务和资格！’

    依旧是冷的有些发抖的话，志强捂着脸蹲在了地下···

    良久之后，志强才缓过神来，他睁开眼睛，飞沫却不见了，她从哪一条路上走的？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测，

真的结束了吗？我的女人！你不再需要我这双眼睛了吗？志强在心里问着自己，飞沫真的曾经属于过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