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的生命里，没有大起大落的旅途记忆。

南方城市养成的秉性，像极了门前潺潺流过的溪水，细腻而柔婉。

我眼见着，那女童从呱呱坠地至行走站立，终是不曾离开过那座城。

春天，雪白的梨花伴着清冷的风，簌簌开满枝头，女童从树下窥视，天是唯一的蓝。

夏天，堇色的夕阳里，洁净的栀子发出浓郁的香，黄昏尽处，是渐渐成长的明媚年光。

秋天，路旁梧桐落下的叶，铺得层层叠叠，人声喧闹而过，清脆突兀的声响，却不见寂寥。

冬天，墨绿的树掩映着枯萎的枝，冰凉的薄雾渗入肌理，凝重的灰白天空，是不均的色。

季节悄然变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的女童，有着白瓷的脸，清亮的眸。如花的容颜，在最美好的时节里，在张望的青春里，以我无法察觉的瞬间，静默成长。

开始爱上阅读，抚摸着粗糙质地的纸张，文字轻灵而沉重。

我看见，你手捧书页的寂静姿态，在苍凉的年岁里，安然而立。

只是，你眸中的欣羡神色，将永远镌刻在那一季决绝的夏日里，徘徊低迷。

我开始想念，那些幼时奔忙的游戏，稚嫩的童谣，和无心的梦想。

「贰」

耶稣对尼哥第母说，你需要重生。

我渴望颠沛在流离的旅途里，不作落单的雏鸟，只是行走的孤独者。

那场小桥流水的日暮，早在年幼的知觉里，在那场喧嚣的成长里，封锁于记忆深处。

我开始向往荒凉的戈壁，企图在盛大的没有尽头的沙漠中，见到灵魂的踪迹。铺天盖地袭来的黄沙，渐渐沉寂在那片湖边，水草孑然自立。

我想翻过那座雪山，在终年不化的雪地里留下印记；

我想走进那场荒野，在旷野无人的沼泽里体验不无难耐的寂地；

我想踏上那片森林，在长年不见日光的古木里探寻原生的神秘。

我沉浸在一场又一场遥远的梦里，写下一段又一段荒冢般的文字。祭奠青春，谈论世界。

可是，嘈杂的人群里，我分明感到言语的障碍愈发深重。

我与尘埃错肩，转身又被宿命冲撞，渴望超越对手，却十分明了自身的虚弱。

以偏执抗拒枯荣与悲苦，逆行的光线，打在柔软的世情里，生硬地疼。

你说，那是青春。

「叁」

梦里的那座城，开着大片大片的白玉兰，绿茵的草地，摇曳着细小的紫色花朵。

我想重新站在那面山墙上，看昏黄的暖暮笼罩着错落的城，参差零散地打下交织的阴影，明暗交错，寒暖疏离。有雁群匆匆飞过。

于我而言，漫长而盛大的阔别正渐渐迫近，宛如一场圣诗与悲歌。

我目送着那座城缓缓后退，窗外是连绵不绝的山峦，连着沉默苍蓝的天，渐行渐远。

火车轰隆轰隆地行进，碾过一段又一段轨迹，循着我种下的因。

我终是离开了那座城，唯一带走的是，灵。

这是我的福祉，亦或是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