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在还没有正式回归以前，我的日子，就是步步为营的行走。生活里剩下的，只有波澜不惊的想念，两点一线的重复，和大段大段混沌的思考。日子仿佛平静无波，现在回想起来，才懂得那是一种苍凉的惯性。就像树习惯了漫天的烟尘，就像旅人习惯了舟车劳碌。冷淡，对许多事都变得漠然。所有该听的不该听的流言像风一样从生活的耳边掠过，我只是闭上眼，继续行走。

 

我就像是那只白兔，惶恐迷惑地奔走在时光的洪流里。生活也瞒着我，悄悄地，发生光怪陆离的变化。

 

于是我的迟钝，终究给日子埋下了一颗野心勃勃的种子。随着生活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汹涌，它将悄然破土，生长，肆虐，蔓延在我的世间。

 

 

 

 

 

“岑娘去啦。”

“什么？”

“昨天晚上，脑溢血，走了。唉。”

没有任何声音，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在那段被我以各种理由，以各种淡漠姿态忽略的岁月里，许多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地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我的启蒙老师，严肃而慈爱的老人，卖糖果的姑娘，还有如今的岑娘，他们像蒲公英一样，生活扬起一阵风，他们就各自离散，阴阳两隔。在我东走西顾的劳碌时光里，有多少人被我淡忘，直到他们一个个离开，我才发现，世间早已物是人非。

 

岁月的舟子，在我们淡漠得还未察觉的时候，带着一船的回忆灯火，一船来不及道别的思念，偷渡。

 

 

 

 

 

跟许久没见的Z君相约去登山。日光晴好，天色清明。我们见了面，生硬地笑一笑算是打招呼，却不发一语，默然地，开始一步一步向上攀。

一路上我多次想要开口问一句，嗨，你还好么。只是看着她熟悉而些微陌生的侧脸，我只好胆怯地沉默下去。我发现她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余光一对上我的目，便速速闪避。这样的尴尬一直持续到我们登上了山顶，时已傍晚，我望着山下愈来愈多燃起的灯火，忽然，就有了心酸的感觉。

 

我想起和Z君到海边游泳的情景，我们坐在气垫船上，还没坐稳一个大浪就翻了过来。我从船上被抛起，尖叫声中重重地摔落水中，Z君一边笑，一边拔起挣扎慌乱的我，那模样，历历在目；我想起大家一起去北京的情景，那时恰逢我生辰，Z君、Y君、小B在我住房里打起枕头战，混乱中大笑的感觉如此美好，直到大家都累了，直到微光已从天边显露。这些舍不得回忆的回忆，还那样的刻骨。而现在，我怎么找回好笑又温馨的你们，怎么回到最初的年月？

 

那些我曾经深爱的人，那些我认为我会好好珍惜的人，我是不是把你们都弄丢了。

 

 

 

 

 

每日六点出门，家人未醒；每夜十点归家，家人已眠。于是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我和家人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尽管近在咫尺，却多了一份荒凉无声的牵挂。

 

最对不起的是爷爷奶奶。奶奶每日和我一同醒来，做好早餐放在桌上，悄悄地又回了房间。有时候我就躲在楼梯口，把自己隐藏起来，就那样看着奶奶在厨房大厅中往来操劳，看着她迈着小脚欢欢喜喜地走来走去，看着她眼里有些什么令人落泪的温柔。心酸夹带着温暖，就一点点漫开来。

 

爷爷并没有做什么，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从小就和爷爷一起，不像别的小朋友，我最好的伙伴是我的爷爷。我在他床上打滚，拍他的屁股，听他讲故事。爷爷总是笑，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我削苹果。我一直和爷爷这样玩着，一直到我长成要为自己的事而奔波的人。我是他最亲最亲的小孙女啊。我知道，他有太多的话要对我说。每次迎上爷爷欲言又止的目光，我都深深地愧疚。只是，我以为我不可以停下来，我以为一切都有大把的年月去承载。

 

家人仍健在，一个都没少。每夜寂静的牵挂里，我还能感受到你们的气息，温暖扑鼻。我虔诚地祈盼，祈盼你们还有足够的光阴，容我将我年少的过失一一弥补，深埋成岁月里朵朵白莲。

 

 

 

 

 

一切都变了，在我未察觉的时候。生活用它的无边力量，煽起了一场蝴蝶效应般的飓风，卷起了如潮思念。

还来不及说再见呢，还来不及感谢呢。是不是岁月必须这样，是不是我们总有孤独的时候。我想和时间势均力敌，却发现打败我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我自己。

是呵，是我忘记在东走西顾的时候，停下来回望一眼，望一眼深爱的亲人，亲爱的友人，望一眼我曾下过决心要用心对待的人们。也许有一天，在我不得不为自己奔波劳碌的时候，我所舍不得的他们，就会从此再也不见。

 

岁年长逝忧人心。世间所有都只不过是一句舍不得罢了。

岁月不会因为怜悯而回头。也许长大就是这样，在循环往复的失去和拥有之间，我们只是一个人，孤独行走，东奔西顾。但也许生活也并不是这样，至少，我们还有心，还有晴日，还有爱。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半世欢颜，换你一路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