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坡上有一所学校。

   能见度高的时候即使是站在对面的山岗上也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袅袅的炊烟，以及那冬去春来的鸟儿。那儿的墙斑驳到全都脱落；操场上有两张水泥糊的石桌，中间支着一张矮矮的网，还有一直放在石桌上的两块木板，下课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同学排着队来打球；教室是不多的，有窗户，只不过窗框上的红漆掉的厉害，有一根木头垂垂地搭在那里，每次关窗都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简陋的教学楼旁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是敲钟的大爷住的，“当当当”的铃声总是从那小小的窗户里传出。暮色四合时，那小小的屋子里会飘出腌鱼的香味，虽然有时闻得鼻子直痒痒，但还是会趴在窗台上送去直勾勾的目光。

   我家离学校近，就住在旁边的一个小村里。每天早上，都会很早就来到学校。

   早上的学校沐浴在清晨稀薄微凉的空气中，丝丝清风拂过露在衬衫外的皮肤，不着痕迹。大爷看到我总是会很温和的冲我笑，有时还会抚摸着我的头，寒暄几句家长里短。我看到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满布皱纹，干瘪的发黄。心上好像涌起一股什么，但那时候却是害羞的什么也不敢说，只是在他的背影下轻轻地点头，然后微微地笑。

   同学渐渐都来齐了后大爷便进屋去忙自己的事了。折腾了一会儿，和一晚没见的伙伴顶顶腰，耸耸肩，算是打好了招呼。大爷的铃声便也响了。

  “当——当当——”很有节奏很好听的响着。一声长音加上两声急促的短音……根本不用去看天，就知道这是早读的铃声，大爷敲钟的规律，我们早已铭记于心。

   我在脑海里不断想象大爷一手摇铃，一手举起眼睛紧盯着怀表的样子，目光里满是笃定，只是年幼的我还不知道“笃定”的含义，凭着感觉就觉得那肯定是很好很好。

   放学铃是轻快的。大爷会“当当当”的连续敲上三四次短短的音，间隔一两分钟再敲一组，敲上个三组。那时本来就因回家而开放的心简直就像飞起来一样。

   我仍旧每天来得很早，大爷仍旧每天敲钟敲得很好，屋里传来的腌鱼味仍旧很香……

   那“当当当”仍旧是“当当当”。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毕业典礼上我和一群哥们肩并着肩，相互击掌说以后再见；不远处的女同学们手拉着手，轻轻拥抱，诉说这中学时光的点点滴滴；个别同学被这离别的伤感冲的满腔思愁，泪水扑簌簌的落下。

   我望向那陪伴了三年的小屋，大爷还在弯腰忙碌着，我甚至可以听见鱼下油锅时噼里啪啦的滋滋声。不一会儿，那香味就扑面而来，随着香味，烟囱中也晕出缓缓的白烟。

   教室里唯一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我紧盯着那秒钟的移动。

   五……

   四……

   三……

   二……

   一……

  “当——”

   这钟声仍旧准时响起，不管今天是否散场，它都依然存在。只不过不同于往常，那清脆的声音绵延了好久，不是长音加上短音，也不是完全急促的短音，而是一直坚持的守候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息。

   夕阳下，大爷拿着铃倚着门冲我微笑，他的头发在晚霞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那古铜色的铃随着霞光不断变化着色彩，但它还是它，在那里，安然的永存。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