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生命的每一秒钟得无限重复，我们就会像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样被钉死在于永恒上。在永恒轮回的世界里，一觉一动都承受着不能承受的责任重负。这就是尼采说永恒的想法是最沉重的负担的缘故吧。

                                                              米兰 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印象中，东欧是一片传奇的地方，存在于现实与虚幻之间：那里有俊美无双的吸血鬼，自由浪漫的吉普赛人，还有那一片幻想之地----波西米亚。印象中，东欧是阴郁的：淡墨般的天色下，东正教堂的圆顶早已泛出铜绿，然最尖端的五角星，依然金光闪亮。

 

 

【查理大桥】

 

当日，我们坐汽车从CK赶到布拉格，夜已暗，漫天细雨。第二天一早，我们出发，登上查理大桥。空中细雨依旧纷飞如昨日。

 

查理大桥是捷克历代国王加冕必经之处，也是当年苏联红军进入布拉格之路。因而，它总是承载了捷克太多的荣耀与屈辱。

 

步上查理大桥，桥上两旁树立着三十尊圣人像，其中包括圣约翰，传说，他就是在这里被扔下伏尔塔瓦河。这里的雕像虽是巴洛克风格，但相比于罗马城里，华美飘逸，如行云流水的雕塑，桥上的略显拘谨，因而自带一股肃穆之气。步行于查理大桥，雨渐紧，落在伞上，轻敲出独特的韵律。雨丝纤细，却潺潺绵绵，好像永没有尽头一般的下。桥下的伏尔塔瓦河在雨中变得湍急。除却桥上的圣人石雕像和钩花铁灯，远处两岸的景致，都在纷纷细雨中，变得有些许黯然的模糊。但桥上的艺人却依然留守，卖手工艺品的，卖油画的，还有弹唱的。桥上的弹唱艺人，此时弹奏起的前苏联的歌曲《喀秋莎》。飞扬的音律，飘散于空中，融入细雨里，刹那犹如时光倒流，让人回到了那些旧画面，回到那个昆德拉笔下的布拉格，美丽却带着哀愁。

 

阴雨中的布拉格，总让人觉得它经历了太多，却是无法尽意诉说，只能欲语还休。

 

 

【布拉格俯瞰】

 

走过查理大桥，到达伏尔塔瓦河右岸，随石级而上，登上布拉格城堡，俯瞰布拉格全城。是日，雨势略收，但布拉格依旧天色阴沉。天空仿佛被抹上一层层浓浓淡淡的墨色，城里的房子，一河两岸，多是橘红的顶，绵绵的延伸到天边。阴郁与明艳，就是这样在布拉格诡异而和谐的共存着。在天与地的相接处，天空隐隐浮现出一线亮光，半明半灭，仿佛是独具匠心的画家，添上这看似随意的一笔。整个画面，便因这神来一笔，霎时变得有了光彩，现出生机。

 

 

【旧城广场】

 

回到旧城，走过蜿蜒的查理大道，就达到旧城广场。布拉格满城石子路，连旧城广场也不例外，用石子铺成。旧城广场就是蔡依林歌中的布拉格广场。只是，现实中的布拉格，只有布拉格城堡，却没有布拉格广场。而旧城广场没有许愿池，也没有走廊，只有广场中心的一座胡斯雕像，还有一幢不远处，俗名魔鬼教堂的歌特式教堂。它的正名叫泰恩教堂，双塔微黑，墙身泛黄。

 

旧城广场周围的房子，皆是巴洛克式，橘色屋顶配以淡色墙身，外墙多以浮雕或彩绘作装饰。色彩各异的房子并排而立，犹如孩童的积木玩具一般。布拉格的巴洛克式房子，没有意大利的华贵典雅，却色彩明丽，略带童趣。房子的底层，现多为售卖手工艺品的小店，或是水晶，或是陶瓷，或是纸品；除却小店，就是露天咖啡座。来旧城广场的人，十有八九，就为它的天文钟而来。天文钟在广场一角，旧市政厅的外墙上。天文钟别致精巧，可准确描述出此时此刻，太阳、月亮在空中的走向。天文钟上，层层叠叠的转轮，金光闪耀的指针，并不容易读明，骤然看去，其中好像预示着一些难测的命数。

 

在广场上流连期间，天空始露微湛蓝的底色。广场上的手风琴艺人开始演奏传统民谣，天文钟下也来了一群穿红外套的年轻人，唱着旋律轻快的捷克歌曲。此时，坐在露天咖啡座里的棕色遮阳伞下，点一杯黑啤，等待天文钟的正点报时，继而消磨一个悠闲的下午，最为惬意。

 

 

【查理大桥】

 

黄昏时，赶去看木偶戏的路上，我们又走过查理大桥。午后，雨势敛尽，日微露，天渐晴。因而，布拉格的黄昏特别漂亮。站在查理大桥上，流云中透出霞光，映着两岸房子的橘红屋顶。天空一分蓝，两份红，三分紫，幻变似的美丽。河水染上天色流光，化作锦缎般妍丽。桥上的弹唱艺人已换了一批，他们以吉他，弹奏着美国的乡村音乐。一早一晚，两次踏上查理大桥的景色截然不同。此情此景，令人很难想象，上午那场仿佛带着哀愁的细雨和那一个雨中淡灰色的布拉格。

 

晴天里的布拉格，没有了那一份独特的忧郁美，却多了几分欢快明朗的气息，如同那一时候淳朴但愉悦的美国乡村音乐。

 

 

阴云已过，晴天重现，布拉格也仿似已经走过了那一段艰难的岁月。不像布达佩斯，共产主义化为旅游的宣传点，布拉格对此提及甚少。瓦茨拉广场，那个当年布拉格之春的发生地，现已布满麦当劳，星巴克，还有各色旅游品店铺和大量巨幅商业广告牌，繁华扰攘一如所有大城市的步行街。

 

过去的种种，此刻都好像化作了轻风淡云，随时间略去。昆德拉说，如说轮回是重，永不回复就是轻；然，轻有时却也会让人难以承受。作为过客，我无法判断，那些过去对于布拉格究竟是轻还是重。

 

但我想，布拉格是不会再轮回到过去了。

 

 

【  对于很多人来说，捷克也许感到很陌生，但布拉格，则多数不会。大概是源于中学课本对布拉格之春的提及。从此，也许会忘记布拉格之春究竟是什么，但布拉格，却会被记住。而布拉格的美丽，走过一次，也就足以被永远记住。

 

但，如果问我，在布拉格，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会说，不是城堡，不是广场，不是天文钟，而是那一段闲坐在布拉格市场傍边椅子上的时光。在快要离开捷克的时候，身上的克朗已快用完，已不能去咖啡馆闲坐了，走累了，也只好在市场旁边找了张椅子坐着。布拉格的露天市场不大，但热闹，卖木制纪念品的，卖蔬菜的，卖瓜果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市场里的人来人往，感受着阳光的明媚，不需要担忧，不需要赶路，就这样毫无目的的坐着。不需思考过去，不需考虑未来，只享受当下。眯着眼，看看湛蓝的天空，原来就这样，就足够好了。以致令我还没离开，便已开始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