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首页 > 美文 > 情感美文/2019-02-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好不容易从奶奶那儿抢夺回单独置衣权的那个傍晚,我兴奋地跑去买了那条暗红格子棉布裙。35块钱。我攥着钱的手出了好多汗,濡湿了那卷纸币。

    从小到大都是奶奶在打理我的穿着。她总是给我穿那种宽大的、看不出腰身的、样式老旧的衣服,并且无论冬夏,校服永远是主打。她害怕我把哪怕一丁点儿精力浪费在穿衣打扮上,她只希望我专心学业,这样以后才能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因为明白了奶奶的心思,所以我从来没有认真计较过。即使我跳着脚对她叫着这什么老太太啊这么专制怎么做的人民教师,可是心底里除了心酸还是心酸从未有过对她的埋怨。真的。

 

    那天我是穿着这条裙子去找你的。那时候的风真好,吹得我的裙摆轻轻飘摇,缠缠绕绕地抚摸着我的小腿。

    我去找你。你笑眯眯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

    大概是第一次看见我穿得这么鲜艳,陈小胖他们一个劲儿地说我好看呢。你生气了,像老母鸡护着小鸡雏一样把我揽在身后。你对陈小胖说起开起开你这绿头大苍蝇给我滚远点儿。我哈哈乐,揽着你的手臂得意非凡呢。

我轻轻靠在你的肩膀上,不说话,听你和陈小胖他们天南海北地胡侃。你不时地伸手拂一下被我的发丝弄得痒痒的面颊,再低头对我阳光灿烂地笑。面前的柠檬汽水泛着细微的泡沫,升腾、炸开,升腾、再炸开。像我心底的小小欢喜,抑制不住地在我的眼角眉梢绽放。

 

            12、

 

    那时候你总是以我的保护人自居,像老母鸡保护小鸡雏一样把我揽在身后。为这,你没少被陈小胖他们取笑,而你依然故我。陈小胖他们在屋里打情骂俏撒酒疯的时候,你总是喜欢拉我去阳台数星星。那时候的夜可真是安静啊,耳边只听得远远的蛐蛐叫和你匀净的呼吸。

    记得有天晚上,月亮是极细瘦的一弯。我指着它告诉你说像牙签一样呢。

    你敲我的头,不浪漫是你给我的评语。你说,我要把这弯细瘦的月牙儿摘下来,给我心爱的女孩做发卡。

    你说樱子这样好不好?

    我美得嘴巴也合不拢。

    我的傻笑神经异常发达啊。

 

    那年的中秋节,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的。我记得那年的月亮特别圆,葡萄也特别甜。在月亮底下我是许了愿的。我相信嫦娥也好,吴刚也罢,他们当时一定是听得见我心里面说的话的。可是又怎样呢。所以说这辈子我都不会再为任何人许任何愿望了,那不过是一个傻瓜在对自己撒下弥天大谎。

    那一年的月亮特别圆,葡萄也特别甜。葡萄紫红的汁液沿着你细长的手指流经你的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一路蜿蜒。我咯咯乐。你喂我吃葡萄的同时也喂我吃了你的手指。只是我忘记看清楚,你的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是否与我相关联。

 

    后面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了。

    那是我们一起度过的唯一一个中秋节。后来我总说我怕过这个节。真的。即使月亮依旧很圆,葡萄依旧很甜。

 

          13、

 

    我和林诺回到家的时候,奶奶正把一堆旧物整理好装进纸箱。我们要搬家了。要搬离这间我们生活多年的老旧屋子了。再也没有楼梯口的杂物、扶手上铜钱厚的灰尘以及谁晾在走廊里终年潮湿的衣物。可是,为什么我已经开始想念了呢?

    林诺说,好多陈旧到泛黄的东西不要带到我们的新家里去,某些有恋旧癖的人给我注意了。

    他一边说就一边把我床头桌上的镜框扔进废纸篓里了。

    我看他一眼,我说你知道个屁。

    他哼哼哈哈地过来了,他说林樱小姐我请问你,屁是你所学专业的术语吗,为啥你整天屁呀屁的?

    他说,不过屁倒真是一个不错的形容词,比如某些比天气预报还要没谱的男人说的话,你就当是化学气体短暂影响局部空气。

    我怒。这什么小孩儿,妖孽。

 

    林诺这个小孩儿的确很妖孽,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锐利见地。虽然他总是挤兑我,可是我知道他爱我,我们同心同德。

    曾经亲爱的你。记得我们说分手那天,我跑回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年少的我们啊,在一起只有一个理由,而分开却可能有成千上万个理由。可是林诺拎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就冲出去找你了。他还小呢,你别记恨他。

    他揪着你的衣服领子,红赤着眼睛,脖子上的青筋绷得高高的。他冲你喊。他骂你。

    我过去拉他,可是怎么也拉不开。我只剩下哭,不知所云地求你们。别这样。别这样啊。

    你看着我。你说樱子你离远点儿,别伤着。

    我说不。

    我说林诺你胆敢动他一个手指头我马上死给你看。

 

    后面的事儿我不想再说了。真的不想再说了。

 

         14、

 

    林诺出去之后,我又从废纸篓里把那个镜框捡了出来。可是原本一尘不染的玻璃镜面上却沾染了林诺吐出的嚼过的口香糖。这小厮。

    我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将它擦干净。

    照片上,是穿着暗红格子棉布裙的我,紧紧搂着阳光灿烂的你。你的白色T恤上,有我写下的蝇头小字: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我就这么轻轻一念叨,就忍不住泪流满面了。我多没出息啊。

 

    我哭着的姿势很难看啊,蹲着,抱着那个镜框。后来不知怎么想的,大约是觉得抱个凉冰冰的镜框不过瘾,于是把藤椅上那个旧靠垫也搂了来,蹲在地上继续哭。

    哭啊哭,哭到后来我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哭。其实也不过是对时光的无助吧。

    林诺进来的时候,还是被我的样子吓坏了。他没有盯着我哭肿了的眼睛喊我猪头妹,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用力拉我。他说姐你怎么啦?姐你别这样。

    他说姐我再也不惹你了。

    小样儿的,他长这么大就没这么认真地叫过我。

    可是,林诺你很笨呢,你不知道么,有些小孩儿在哭的时候,你越哄她,她哭得越起劲儿越矫情。很不幸,林樱就是这样的小孩儿。于是我哭得更大声了,并且我眯缝着眼睛扭曲着嘴角,用抖得筛糠似的声调对林诺说,我还想吃冰激凌!

 

    曾经亲爱的你,我不确定当我再次坐在那个公主殿堂的时候,会不会仍然想起你。可是我终于知道,你和我心爱的暗红格子棉布裙一样,在我的生命时光中短暂出现,一轮明月般照亮我年少时黯哑的天空,教会我爱与疼痛,以及成长。

    每个女孩的生命中,大约都会有这样一轮明月,指引成长,教会感恩,永远心存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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