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倒带胶卷
说时光可以让人焕发新生。但在我这里却不是。我走了很久之后,回头发现,风景还是没有变。我站在人潮涌动的观音桥步行街,听着音乐喷泉四周熙熙攘攘的嬉闹,看见远处大屏幕上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说辞,抬头望天空中已经低的不成样子的云层。身边高挑的美女们拿着手机,轻柔曼妙的跟情人说着悄悄话。这些景象在六个月前是这样,六个月之后依然如是。
这已经是九月。我在观音桥找到工作,是一家金融投资公司。工作跟我的专业相去甚远,但我已没有退路。身无分文,连打个电话都要设定时间提示。爱情崇尚的信念在生存面前已变得支离破碎。每个傍晚,从写字楼出来,就如从一座黑暗幽深的峡谷穿出,重新看见光明。一整天在白炽灯光下,翻看一本重庆黄页,听着话筒里对方的责骂厌弃怒吼,却依然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哈巴狗相,死缠硬打死皮赖脸,昧着良心宣传期货交易是多么值得眷顾的投资理财产品。
也许会有人问我,陈子琪哪里去了呢?不知道。我已许久没有联系她。最后一次谈话,只用了五分钟。我想我们之间缘分已尽,怕是回不到从前。她坐在对面,用绿色塑料勺搅拌咖啡。我站起身在即将跨出店门时,听见她叫我“子辰”。情况就是这样。简单,洁白,不掺杂多余动作和言辞。没有拖泥带水的拥抱,祝福,哭泣。记忆是要人命的东西,如果不提及,我倒也觉得爱情没这么让人神伤,但真的回忆起来,却总觉得胸口那枚微弱伤疤,正在经历火红毒针的反复插刺。
我真的平静下来。在繁忙工作中忘记曾经那么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女子。七夕节那天,单位年轻新同事搞了个单身派对,我不好推辞,也跟着去凑热闹。在潋滟灯光中,身边留学归国的博士同事将刚从大学校门毕业的杭州女子,推向我身边。
她喝了酒,酒味和香水味混合,如点燃的废纸屑,味道呛鼻。我的身子略为挪移,她抬头,脸上是绯红的晕圈。你好,我叫戴明涧。你好,我叫顾子辰。简单的报完姓名之后,便没有下文。有人关了灯,放起了迪斯科。男女开始互邀共舞。我能请你跳个舞吗?我不会,真的。她有些不大高兴,从眼前的茶几上端起酒杯。喝酒,总会吧。我说会点,但只喝一点。随后将满杯红酒溢出大半在空杯子里。她一口气喝干满满一大杯,然后摇着杯子,示意我也喝。我也是一口喝干。
夜里12点钟,从酒吧出来时,我感觉脑袋昏沉。实际上我并没有喝多少酒,除了有车一族外,剩下的人按照家庭住址,分批次打的回家。当所有人都走完时,我发现只剩下我和戴明涧。她说,你住哪里?我说人和。送你回去?我说你有车为什么不提早走。等着送你。我说我不坐车,我想走路回家。她略为迟疑,我能陪你走走吗?如果不介意这么晚,当然可以。
你失恋了,对吧。在她问这句话之前,我们大约有五分钟没有说话。她像个影子跟在我身后,转过青枫北路,转过幸福广场,距离人和越来越近。可以看见远处高楼上红色闪耀的“中铁二局桥梁公司”的招牌。这个招牌下便是我租住的房子。
可以不谈感情吗?我觉得很累。我停下来,转过身对着她。如果你真爱过,就不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谈感情,或许这会让你变得很难堪。你要一直逃避下去?总该要面对吧。那个女子叫陈子琪对吧?
当她提及陈子琪时,我内心莫名刮起一缕风。但很短暂,就像流星过境,倏忽消失。你怎么知道?本来我不该问,但我却问了。问了后就必须问到底。我怎么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应该放弃她。我想或许她一直都在等你。
我吸口气,然后轻轻吐出。那韵律像将一口烟吸入肺,然后慢慢用血液挤出。在流动的暗潮和青春里,我只记得我与这个女子的最后一次谈话。我们之间缘分已尽,怕是回不去了。她最后一次叫我名字时,我心里是空白的。像透明无限的玻璃杯,看不出装满了空气还是纯净水。
戴明涧,你一定和她有什么关系,对吧?派来试探我的还是她以前的好友?你们之间有说不清楚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质问她。可她并不理会。独自往前,并且加快脚步。她像是要冲出一种语言环境设定的吵杂氛围,也或者对我开始失去理智的质问有些惧怕。其实我当时只是有些冲动,有些迷惘。这个女子在我离开后的半个月内,没有消息,没有回应,却忽然间以第三者的传达进入我的思维。
我挡住戴明涧的去路。我和陈子琪并不认识,并不认识。我只是读了你的博客,被你博客的文字所感染。我一直以为这是个虚构的故事,但没想到是真的。希望你能找回她,尽管你做了许多努力,一直都以失败告终。但事情的最终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她说要结婚,可真的结婚了吗?或者她是在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重新思考这段感情如何弥合。
等你好消息。她走了,在夜灯下的影子拉的很长。九月的天气,并不冷。特别是在山城重庆这种邋遢的根本分不清四季的城市里,冷热交替,从来没有界限。但这一刻我感觉到冷。大半个身子浸入冰水中,麻木让面部神经僵化,语言功能短路。我在原地站立很久很久,听着夜色中忽闪忽闪的悬浮音色,看见高大绿化带草丛中一晃而过的蚊虫。泪水在眼眶中旋转许久,然后以某种物理分子固有的韵律吧嗒掉落。
工作一个多月,1600块钱工资。再次站在观音桥步行街,同样的下午,天已经变得极其短暂,七点钟已经暮色浓重。而且这种迹象还在持续。坐426路公交车返回住处时,我特意用手机拍摄下眼前这栋36层的写字楼。
如果反复辞职能够找到爱情的归宿,我想这一步是对的。就如我离走前,戴明涧在乡村基店里跟我说的那样,如果这次失败,我想世间怕不会再有真爱。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至今无法判定。一个刚从大学校园走出的22岁南方女子。在8月底我进入公司时,说过你好就坐这里吧,在我走之前,鼓励我一定不要轻言放弃。
公交车如一艘破冰而行的小船,在风浪中颠簸前行。我靠在椅子上,空荡荡的角落里,感到莫名辛酸。翻出手机,找到戴明涧。当我打电话时,我觉得这个女子就如早些年子琪给我的感觉。清新,淡然,格调单纯,是个能让你陶醉却不沉迷的女子。
电话始终没有接通。明涧。你辞职了,对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其实我能看得出你对我的关心,但子琪真的存在,这不是一个故事。不论此番抉择,结局如何,但我无法说服自己。我还爱着她。无论我将自己隐藏的多么深,但每次都会被某些人某些景物不经意间的言辞画像轻易击破。碎裂的心脏,在复合过程中,是需要借助外力的。你是个好的疗伤者和倾听者,但我却不能表达什么。那么,好吧,明涧,一路顺风。无论在何处,我都记得你。如果可以,做一辈子朋友。保重。子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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