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们情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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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我们情深似海

 

 

农历的二月二又到了,朋友打电话提醒我说今天是龙抬头的日子,要去洗头理发,以求抬起头来度过又一年的漫漫时光。我谢过朋友后,心里猛地一抽:今天是母亲的78岁生日啊,越过这一天,母亲的年龄就更加边缘了。

春风徐徐地吹过山野,母亲在几百里之外的老家。我暗暗地嗫嚅着:“母亲,你好吗?”

我是个话语不多的人,问候朋友时,总是把千言万语凝缩成一句话——“你好吗?”

“母亲,你好吗?”我知道母亲的处境并不好,她是一年比一年越加糊涂了,她的四周很远处空空荡荡、暗暗淡淡、烟雾茫茫,弥漫着无论怎样的春风、秋雨也驱散不了的寂寞。

无论我们离母亲多么近,母亲的身影都是隐隐约约的,都被阻隔在沉沉暮霭的深处。

我可以拉住母亲的手,却拉不住母亲越来越淡的背影。

 

小时,母亲给我说过,她的母亲告诉过她,二月二出生的人,命好,遇到了龙抬头的时节,是有福的,一生会活得伸伸展展、顺顺当当,不会遭受一点点委屈。母亲说,在她后来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以为所有的坎坷和不如意都会离她很远,除了心里默默地庆幸之外,暗暗地对以后的一切充满了梦想和期待。母亲给我说这些话时,我抬头看看她,羡慕极了,从心底里为母亲高兴。可是母亲叹了口气,眼里噙满了泪水。她说,其实,生在二月二,天地神灵并没有给她一点点照顾:母亲在十岁时,外爷就得食道癌去世了。外爷一走,家道败落得一塌糊涂,随之是外婆的跌断了腿离开人世,是二姨父得急病不治身亡,是大舅的儿子离家出走多年不见音信,是母亲出嫁后和父亲所过的一穷二白的生活,是祖母许多年里对母亲的岐视、虐待……

当时,母亲是在回娘家的路上。说完,她擦去了泪水,对我说:“其实,我不心酸,有你们弟兄几个一天天长大,上学学得不错,妈是有盼头的。妈的盼头一定不会落空,一定能让妈苦尽甜来的。”母亲笑笑,就说起其他的话题了。

可是,后来的事实并不像她预言的那样。母亲遇到父亲压根儿就是一个错误。父亲太暴烈,而母亲太柔情。尽管母亲一直在以柔克刚,却还是受了父亲多半辈子的欺负。在我们兄妹几个长大的过程中,父母几乎一直在吵架,我们一直是在一种很冷清、无望的氛围中苦涩地度过幼年、童年和青年时光的。我可以想象到,母亲心里始终是有伤的,是荒凉的,而我们陪着母带着伤痕自生灭地长大,心里积累了一生也褪不尽的悲凉。

父亲在六十岁以后,脾气有了改变,不再那么暴戾和多变,温和了许多。可是,他们都老了,我们也带着渗入骨髓的苍凉进入了中年。就像是秋天的天气再好,已经再也不能改变作物的生长了。

父亲生病的那些年,母亲没有一点怠慢。她给我们说:“你老子是好人,就是脾气不好。一个人天生一个不好的脾气,也是他自己的不幸啊。”

父亲终于熬不过病魔,被癌症带走。母亲哭了许多日子,她说,不是冤家不聚首,冤家走了,她的命就只剩下半条了。事实正如她说的那样,母亲就在那一年丧失了记忆,带着半条命活着。

 

父亲走时,给母亲说,儿子多,跟谁过都会惹事非的,要她别跟任何一个儿子在一起过。母亲就一个人住在老屋里。

一次,我回到老家,看见母亲正在后门外的场院里撒秕谷,引得一群麻雀偏着脑袋唧唧喳喳地抢食。母亲的脸被夕阳照亮,有着淡淡的笑容。我看见了母亲的寂寞,也看到了母亲的慈祥。

还有一次,我回到家里,母亲的房门锁着。我在村后找到了她,她说:“你大妹妹给我捉了一只鸡,我舍不得杀了吃,想让它下蛋。想不到它从院墙头飞走了。”我和她一同回去,看到院子里鸡笼还在,旁边是一只给鸡喂水的碗,鸡笼里空空的,只有只片黄黄的鸡毛。

母亲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吃着素得不能再素的饭食,她不用酱油不用醋,也不用花椒等调料。她说,这样吃着才有粮食本来的香味。

后来,母亲的生活难以自理了,就跟了弟弟住着。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不是到地里去拔草,就是给晒粮食、洗菜什么的。有一次,侄女不让她把晒开的粮食往一起堆集,她哭了。母亲说:“你不让我做活碌,比打我骂我都欺负我,你是想说明我老得没有一点用了。”母亲很伤心,去给我大哥大嫂说,委屈得一直在哭哭啼啼。

我曾接母亲到我工作的佛坪来。她第二天就把我们家的地板全部用抹布擦了一遍,连那些门背后、沙发下的死角都擦到了;她把我们落了灰的热水瓶一个个擦得锃明透亮;她用阳台上放着的一些棕片,给我们扎了一把扫帚,扎得又好看又好用。她说,今年,她给村里十几户都扎过扫把,人家都说又好用又好看。母亲有时和我说闲话,说她小时在舅爷家种荞麦、种高梁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住宅楼的房子不像农村那么畅快和宽敞,母亲心里很急,我就扶她去爬县城边低矮的韩盘山,母亲和我坐在半山腰,她问:“不是你接我在佛坪嘛,这山下怎么是汉中啊?”母亲一生没到过西安,只去过汉中两次,她以为有许多楼房的地方就是汉中,听得我又好笑又心酸。

在佛坪住了十七天,母亲乞求般地说,还是老家散缓,她想回去,就天天给我做工作。拗不过,我只送她回去,在回家的路上,我想,母亲这一次出远门,可能己是最后一次了。

 

又回到二月二龙抬头的话题上。

母亲一生其实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在我们小时,她买了压面机起早贪黑压了许多年面,挣了钱修起几间瓦房的时候;在她每隔一年半载纺够了线织出几十疋棉布的时候;在她被村里的人家邀请去给往织布机上安顿下布疋的时候;在我们弟兄中有人考取了大学的时候,在她看到我们一大家子围在她周围说说笑笑的时候……

让我常常感到苦涩的是,母亲一生的好日子太少了。

 

母亲再糊涂,也不会认不出我们这些儿女和她的孙辈,一个个她都忘不了。她会几十次、几百次地问起我们各方面好不好?可见,时光再怎么遗漏着她的记忆,母亲心底里依然有着无限深广的亲情

 

久病床前无孝子。母亲现在轮换着在哥哥弟弟家住着,赡养和护理她是很麻烦的。有时回去,听到家里人当着母亲的面在说她的不是,说她如何糊涂,我心里就很酸。不是哥哥弟弟不该说,他们说说也就算了,并无恶意,可是总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妻子说,人为什么要老啊?人老了,太可怜了。

 

今天,二月二,我给哥哥打电话了。哥哥说,两个妹妹都去看母亲了,正围着母亲坐在南墙下的场院里晒太阳

过几天出差,我会顺路回一次老家。我心里已经想好了,要给母亲再买一件春天穿的衣服。

春风里的母亲啊,但愿您还会拥有许多个许多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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