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口罩

文/喜欢冰心

午夜，儿子焦躁不安地在父亲房门口徘徊，并频频向床上张望。他多么希望父亲雷鸣般轰响的鼾声小一些，再小一些，这样他能静下心写文章。可是，月光下，他看到父亲嘴角微张，唇边有一线晶亮的涎水流出，挥弄一天刨子的父亲早已进入梦乡。他不忍推醒父亲，告诉他别再打鼾，只得重新坐回电脑前，苦苦对接被鼾声赫然打断的思路。

儿子是自由撰稿人，专为一家名刊写情感类文章。这几天他正为挖掘不出震撼人心的题材发愁，编辑那边催得又急，他真有点招架不住了。谁知秋收完毕的父亲又从老家赶来，说这回闲了，待几天，给孙子打一张小床，因为父亲是木匠。儿子说不用不用，买一张就行，用不几个钱。可父亲执意不肯，还说打的材质好，结实，孩子腰板能睡直溜。

父亲住下的第一天，儿子就被他的鼾声扰得写不下去文章。父亲打鼾儿子是知道的，只是近几年不曾与父亲住在一起，想不到鼾声竟然这么响亮，这么持久。

写文章人的都知晓，灵感这东西神出鬼没的，灵光乍现之时，绝对不能错过，必然摊开稿纸，或打开电脑聚精会神地写。这会儿，哪怕一声謦欬，都会使它像高速行驶的汽车骤然撞上障碍物，戛然而止，更何况父亲的鼾声雷鸣般地响，总是不合适宜地有节奏地响起。而那被称之为灵感的家伙，却像一条钻进水草中的鱼儿再也不肯浮现。无奈，儿子情绪低沉下来，微微地叹了口气，离开电脑去卫生间吸烟，一支接一支，看来今夜又不能按时交稿子了。天将亮，父亲去卫生间，看到卫生间的烟缸里贮满烟头，再看看双眼布满血丝的儿子，心疼地问，你还没睡？注意身体呀！儿子苦笑一声，无精打采地说没事。以后几天里，父亲对自己的鼾声给儿子带来的不便一无所知，所以这样的情形继续持续着……一天夜里，不著一字的儿子终于忍不住了，他轻轻推醒父亲，说，爸，小点声。父亲醒了，惊讶地说，我又打呼了？好，知道了！但好景不长，几分钟后，父亲的鼾声依然四起，且比原来还高亢。整整一个晚上，儿子对着电脑唉声叹气，枯坐至天明。

不能按时交稿子，儿子心情郁闷，所以和朋友喝多了酒。当他醉意朦胧地路过父亲房门口时，看到房间的灯亮着，身材魁梧的父亲正从床上爬起，在床头柜里摸出一个口罩，笨拙地戴，然后再躺下。可不一会儿，又起来，摘下，喘一会儿，再戴上，再躺下……父亲在做什么？深更半夜的。儿子骇然，起来又躺下的父亲觉察到满脸疑惑的儿子在看他，就难为情地说，我怕打呼耽误你写文章，想戴口罩睡觉，可上不来气，憋得慌，大概不适应，我在练习……听了父亲的话，他的眼泪悄然滑落，混沌的大脑也清醒许多。

两天后，父亲给孙子做好一张结实的小床，走了。儿子未能按时交上稿件，却不似惯常那样焦虑，现在他正用颤抖的双指快速地在健盘上敲击一篇文章《父亲的口罩》。他料定这篇凝聚他全部真情的文章一定能得到编辑认可，震撼读者心灵，但他没有投稿，写完就删除了。因为父爱永远被儿子珍藏在心里，温暖一生。是呀，平凡而伟大的父爱不是一篇文章所能涵盖全部，它是一本读不完的书，儿子打算用一生的时间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