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在左

　　　　　　　　　　　　　　　　　　文/喜欢冰心

父亲长年高血压，五年内突发两次脑溢血。据不完全统计，此顽疾病死率极高，令所有老年人谈虎色变，所幸父亲得以上苍眷顾，勇战病魔，死里逃生。更让家人欣慰的是，父亲身体恢复得很好，吐字清晰，思维一如从前敏捷。自此，与父亲通话时就多了一句雷打不动的叮嘱：千万注意身体，别累着！可就在前天，父亲打电话含糊其辞地对我说，可能是翻地时累着了，感觉手发麻，走路腿也不利索。

在医院做了检查，父亲病情不重，买了药搀他走出医院大门。听母亲埋怨父亲：偏得起早贪黑抢翻菜园的边角旮旯。我知道，父亲希望多翻几垄，为的是让我们尝尝不施化肥的新鲜蔬菜。我也埋怨他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父亲使劲甩开我的手，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父亲的意思很明白，他渴望得到我对他的这种做法的充分肯定，或者捎带少许的鼓励最好。揣测父亲此时情绪激动，哪敢惹他生气，遂向母亲递个眼色，匆匆拦住一辆出租车，父亲却双手乱摇，任凭怎么劝说，就是不坐。母亲因着急回家做饭，自己坐车先走了。

在街道拐角处碰到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同学，心不在焉地与她闲聊几句，走路迟缓的父亲就与我拉开了距离。于是，我折身跑回去坚持打车走，意想不到，父亲几乎咆哮着朝我吼：“长脚干啥的？你们城里人就知道打车！”那一刻，我委曲极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老同学伸出舌头低语道：“这老头脾气真怪。”在此之前我还深深憧憬着，希望不久的将来，我能找回那个和蔼可亲，那个善解人意的父亲。可今天，他竟不顾情面当街呵斥我。要知道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他最疼爱的人。哪怕是在结婚以后，父亲也会隔三差五给我送来最爱吃的黏豆包，其实是借机看我。我也是一天不打电话，第二天急切抓起话筒像背精典台词一样，开口就问：“爹在家吗？”招惹母亲一个劲地骂我偏心眼。

一路无语，搀着父亲默默前行。走着，走着，父亲似乎介意我搀他。因为他已经将胳膊从我的臂弯里挣脱出来了，还不服气地说：“我没老到连走路都要搀的地步。”然后，很快地调整自己行走的位置，从右侧到左侧。

这会儿，正值放学、下班人流密集高峰期，原本逼仄的小路更加拥挤。我担心行人撞倒父亲，就下意识地靠近他。同时，明显感觉父亲也加快行走速度，紧紧靠近我的左侧，几乎与我并排了。

其实，不愿意与父亲并排走，因为巷路窄，被约束惯了的车辆一旦避开交警的视线，恨不得把车插上翅膀。看着呼啸而过的车辆，父亲昂首挺胸走在左侧。到了小区门口，他很累似地喘口粗气，如释重负的感觉。突然，从胡同蹿出一个骑自行车的小男孩，大概是车技不娴熟，直奔父亲冲来，吓得我哇哇乱叫。还好，小男孩毕竟力气不大，父亲只是左手被车把剐破点皮。看着父亲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火气，不满地说：“路这么窄，偏要并排走。”父亲意味深长地笑笑，连说：“不就是手破点皮吗？不碍事。”

好说歹说留父亲在家小住几日，晚饭后陪他散步。当溜达到巷道时，父亲总是像听到口令一样，力争走在我的左侧。有时我故意让他先走，可他却回头喊我跟上来；有时我先他一步，他就在后边一声接一声地叫我等等他。无奈，只有与他并列走，并且他一定要在左侧。

当时没细琢磨父亲为何执拗地走在我的左侧，以为只是他率性而为，或者是一种习惯。直到我的儿子挥舞双手，跌跌撞撞行走在巷道，而我像保镖一样大呼小叫靠近他的左侧，身边是呼啸而过的车辆，那时我才猛然领悟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其实父爱一直在，一直在我的左侧，此生方向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