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追溯回我们5岁那年。

    眼前是一栋灰白色的又长又矮的教学楼，教学楼对面的竹林茂密而幽静。这里是我们故事的起点，也是我们，人生的起点。

    “‘8’是一笔写成的，可不是两个圆圈对在一起的喔！请看黑板！”老师在讲台上向小朋友们强调着。正在玩绳子的我需要一个玩伴，于是我扭过去和后面的你玩。我把绳子套在手上，撑起来……真好玩呢。

    “我会弄五角星！你要看吗？”你压低声音悄悄地说。

    还未等我回答你就用绳子撑起一个五角星的图案给我看。

    就在这时，老师不知不觉地靠近了过来。刚刚反应过来的那0.1秒钟，细细的小棍子打在我的身上。我赶紧扭了回来并坐好，老师才肯罢休。被打的感觉并不疼，但却敲击了我脆弱的心，也许正是因为那根小棍子，于是我们之间第一件事——“玩绳子之事”到现在仍是记忆犹新。

    我讨厌我的同桌，甚至是畏惧。对，用“畏惧”一词再恰当不过了。因为上课时他常常把我刚削好的铅笔芯无情地压断、扮成小老鼠抢我的饼干、向老师禀告那些根本不符事实的状……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他是那样的没心没肺，在他的带动下后面一排的好几个人都开始欺负我。不知从何时起我脆弱到被人指一下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结果把老师招来了，于是老师不屑地说：“真是怪胎！指一下都哭的！”只是把他们几个拉开后，又不屑地走了。老师走后他们继续围成一圈，不停地指我，我不停地哭，哭到上课、哭到无奈、哭到地老天荒……

    你坐在我的后面，也就是最后一排，你目睹了这一切，默不作声，并没有加入他们。其实，从那时起，你就是我黑暗中的一线光明，直到“黑暗”不再有——他们的恶劣态度不再持续。

    真正成为朋友的那一刻，是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

    所谓的办公室里。它不像小学或初中的办公室，而是一个狭小的屋子，门前挂着竹子做的门帘，里面摆放着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摆着一摞一摞的小作业本，椅子上坐着两三个老师。天花板上的吊扇孜孜不倦地转动着。

    “‘多’和‘乡’是不一样的。你们仔细看它们的结构……‘多’是这样写、而‘乡’是这样写……”老师边慈爱地教导我们，边耐心地给我们示范两个字的写法。

    改正了错别字，我们便可以回家了。

    “你也把‘多’写成‘乡’了对吗？”你边走边问我。

    “嗯，因为它们实在太像了！”

    “我也这样觉得，这肯定是我们的缘分！”

    “缘分？那是什么？”

    “你长大了就知道啦！”那似乎是在模仿大人的口吻。

    于是内向的我没再多问。只是，“缘分”一词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缘分，我们的缘分！
那一天，我们没有从马路上走回家，而是穿越竹林，走上了山。山上有好多花草树木，还有咕咕叫的布谷鸟和各种叽叽喳喳的小鸟，更吸引我们的是山果，在我们那里叫“捻子”。

    “这个可以吃吗？”我问。

    “可以啊！我都吃过呢，没毒的！”

    你一下子就摘了好多，从这颗小山果树跑到那颗……我边吃，你边不停地递给我一大把又一大把，直到我的口袋装不下。

    蓝紫色的山果，“头”上还有一瓣一瓣的小果叶，就像小花瓣一样。

那天空多美啊，湛蓝湛蓝的，蓝得那么透彻，还漂浮着大朵大朵的几团棉花般的云朵，太阳躲在里面，云朵也无法彻底阻挡它的光芒四射。美得令人窒息呢。那种天空，那种美，是城市里永远无法见到的。

    你说，那里住着天使，天使在保佑我们。我们双手合十，大声地许下愿望。你说，要大声点、再大声点，天使才听得见。

    后来上山的那些日子，你干脆用书包去装那些山果。再后来那座山上的山果彻底被我们摘光了。

    我们曾在那座山上肆无忌惮地奔跑。

    我曾跟着你回到你家，从而得知了原来你爷爷认识我爷爷，然后我爷爷骑摩托车接我回家，再得知——原来我家就在你家的上坡。

    我曾带你去我家的果园，请你吃未熟透的香蕉，涩涩的味道。

    我们曾趴在河塘的土路上，面对河塘。各自摘下一个荷花的花骨朵，把河塘里的小蝌蚪连同水一起装了进去。我们天真而自豪地说，那是我们给蝌蚪做的家。

    我们曾在放学后的雨天在学校的小操场上迟迟不肯离去，而是把伞撑起来放在地上，我们钻进去，就像躲进了小房子。

    我们曾与许多小朋友在后山玩“丢手绢”的游戏。

    欢声笑语无时无刻不回荡在我们之间。

    还记得我们一起唱的《虫儿飞》吗？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虽然，那时候的我们只会唱第一段词与副歌部分；虽然，我们只有两个口齿并不清晰的稚嫩童声。歌声回荡在竹林，回荡在小山坡……

 

    后来。

    小学的回忆存在我的脑中的并不多，存在着的却是那样历历在目。

    语文课上我们朗读列那狐偷鱼的故事。

    “冬天来了，列那狐的一家没有吃的了，于是他决定去找点吃的……”第一次得知这个故事的结尾，我们不禁捧腹大笑，笑卖鱼贩子的无知愚蠢，笑列那狐的狡猾。那篇课文的插图：一只皮毛华丽而金黄的狐狸的脖子上挂着用绳子串起来的鳗鱼……

    大雨滂沱的那天我们都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吃饭。吃完饭雨停了，丝丝凉风袭来。我们在操场湿润的泥土上划出“房子”，一道道的线条埋在松软的土地上显得那么清晰。于是我捡起两块小石子，给你一块，我们就玩起了“跳房子”的游戏。

    ……

 

    二年级，开学了。

    开学典礼上五六年级的一些姐姐们在台上跳舞，跳得那么欢快。我在下面百无聊赖地坐着，却迟迟不见你的身影。

    校长开始颁发“三好学生”奖。不停地念着一些学生的名字。被念到的人都兴奋地上台领奖。

 

    轮到你了，顿时就沉寂了。为什么？

    正当我疑惑着的时候是老师打破了我的最后一线希望——只见老师赶忙上台并向校长解释：“这位同学去广州读书了……”

    是吗？

    你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你真的走了。

 

    对现在的我来说，那段日子是一片空白。

    或者说是我彻底淡忘了，亦或许是因为我们都离开了。

    是的，过了不久我也走了。

    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我清晰地知道一切在一天一夜之间就拉开了距离，远得再也触手不可及。火车行驶了一天一夜。路途越来越漫长，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你终将是一道留不住的风景，只是永远地镶嵌在我的“回忆”这架相框中，那道风景，很美很美，再也不能成为现实。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

    几年过去了，我们杳无音讯。我有了很多很多新的朋友，你也一定有很多新的朋友。

我们彼此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