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妈妈和姑姑们常常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做布鞋。每当做完作业之后，我便搬一条小凳子坐在她们旁边，傻愣愣地看她们灵巧地穿针引线，听她们讲述有趣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有时妈妈也唱歌，唱那首她唯一会唱的歌曲《社会主义好》。妈妈唱得真好听，简直和广播里唱得一样。每次我总是要等到妈妈喊叫几遍才磨磨蹭蹭往床上爬，躺下之后又忍不住从被窝里偷偷张望。说不清有多少次就是这样在妈妈与姑姑们的说笑声中甜甜地睡去。
       冬天是农村最闲的季节，但妈妈似乎更忙。她赶着一双又一双布鞋，爷爷奶奶的，外公外婆的，小姑小叔的，还有爸爸和我们姐妹三人的，唯独没有她自己的。妈妈做啊做啊，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从梦中醒来还见她在昏黄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做鞋。有一次，我天真地问：“妈妈，你做这么多鞋不累吗？”妈妈笑了笑，抚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你不是盼着过年穿新鞋吗？妈妈给你做双最漂亮的鞋好不好？”
       妈妈做的布鞋结实又好看。过年的时候，我们姐妹高高兴兴地穿着出去，总会赢得婶婶姑姑们的夸奖。“这鞋真好看。”“这是谁做的？赶明儿也帮我做一双！”“这鞋真棒！比买的还好看呢？”……每当这时，我胸脯总是挺得高高的，昂着头说：“我妈妈做的鞋最好看，我们家的鞋都是妈妈做的，从来没有买过。”
       后来我考上了重点中学，离家远了，但每年妈妈总是忘不了送来几双新布鞋，还是那么结实又好看。再后来，我走进了社会，天南地北，东奔西走，买了不少各式各样的鞋，但我还是很怀念妈妈做的布鞋。
       几年之后我回到故乡。由于脚上的鞋太脏，而鞋都没有带回来，妈妈便找出一双她的布鞋说：“你穿穿吧！这几年我很少做鞋。我的眼睛不好，晚上在电灯下也看不见。人老了。”妈妈叹了一口气：“小兰，你还要穿吗？只怕妈妈做的鞋早已赶不上时髦了。”“妈妈，看你说的！你做的鞋又舒服又好看，谁不说好呢？”我的鼻子陡然发酸，眼里有一种润润的感觉。
       妈妈又在做布鞋了，她说：“我给你赶一双布鞋。穿着布鞋干活或在家里休息还是挺好的。”午饭后或者夕阳将要西斜时，妈妈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开始做鞋，一针一线，那般专注，那般认真。微风吹动，如丝的乌发中偶尔跳出一两根白发。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与姑姑们在煤油灯下做鞋的情景。不知不觉中，泪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