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圆桦树湾
盛夏的一天,我终于站在了桦树湾,圆满了一个愿望!
桦树湾是关山众多沟壑、坡湾之一,原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因为与我有比较深厚的渊源,再加上去年在此地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几个要好的朋友就诞生了游走桦树湾的念头,并且一日比一日强烈,大有不游桦树湾人生不圆满的执拗,为此,我们约定了一个周末,开始了桦树湾的游走。
桦树湾紧邻我的家乡,对于她我应该是了如指掌,所以大家便很信赖的把我当做向导。
进了苍沟沟口,往西北方向就是桦树湾。为了图简捷省时间,我们没有走林场以前运送木材的简易公路,我带着兄弟们钻进了灌木林。
天气阴沉沉的愁眉不展,闷热异常。我们钻进灌木林里,置身在凉爽之中,燥热为之一扫,身心惬意的很。朋友们的兴致很高,满嗓子胡吼乱吆喝,震得崖娃娃也跟上胡吼乱吆喝,惊得林子里的鸟雀扑棱棱乱飞,敛神屏气,不再啁啾唱和。越往上走,林子越密,行走愈加困难,对于我来说,不过是重温一次儿时的经历,对于我的三个朋友来说,就有点为难于他们了,好在哥三个少小时节都有过上山扒洼的历练,身体素质都还不错,尽管在荆棘丛生的灌木林里划破了胳膊,划伤了脸颊,但是没有抱怨声也没有人掉队,大家都认为没有带女士同游实在是一种明智的抉择。
在林子里左突右围了两个多小时,大家感到有点困乏,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时分,走到一片草地处,天降大雨,雨雾迷蒙,我们便趁机聚在两棵魁伟的青?树下吃喝歇息,等待雨歇。
再次钻进灌木林沿西北方向行走。由于下了雨,露水很大,虽然我们每人手执一个棍子在挥舞,可是作用甚微,未走几步,露水已经湿到大腿根,头上也水淋淋的,落汤鸡一般。幸亏雷雨下的时间不大,再加上不停地钻林爬坡,倒也不觉得冰冷,只是湿了裤腿上沾满了土,瞬间又成了泥,裤子便沉重了起来。
下午三点多,我们终于到达了桦树湾。站在桦树湾护林点的遗址上,我思绪蹁跹,恍然回到三十多年前。
打五六岁的时候,我就跟上村子里的大孩子到桦树湾北面的尖山子上采野韭菜,由于不认识野韭菜,采回去的大多是羊胡子草,空欢喜一场。随着岁月的递增,我知道了桦树湾是我的出生地,对这个形状如太师椅一般的山湾有了格外亲切的感觉。1960年的春天,为了躲避年馑,我的父母带着七岁的哥哥,从静宁背井离乡到了关山这面的刘店,恰逢国营马峡林场招工,我的父母便应招为林业工人,把家安置在林场的护林点桦树湾。1962年的年末,我出生在这茫茫的林海腹地,成为桦树湾出生的第一个娃娃。之后又经历了百日咳的威胁,险些被扔进死娃娃沟里,是我的母亲凭着超人的毅力和胆识,硬是和死神做了一回较量,从死神的手里把我拽了回来。后来,父母放弃了公职,到苍沟做了农民,我们家也就从桦树湾离开了。掐指算来,我们家在桦树湾整整生活了五年时间,这个地方,应该是我最早的母土。
1984年,二十一岁的我参加了工作,当时就在苍沟小学当老师。那时的学校四十来个学生,我和四十多岁的梁老师每人两个年级,我教二四年级,他教一三年级。本来下午放学后是可以回家的,因为心里惦记着桦树湾,便在学校自己开伙,每天下午吃完饭就跑到桦树湾去。当时之所以魂牵梦绕桦树湾,不仅仅是因为敬爱我的出生地,主要是因为桦树湾有一个女子育苗班,八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娃娃在桦树湾经营着三十多亩油松、落叶松的苗子。她们每年的四月份进山,到十冬腊月出山,其间的星期天有时候休息有时候不休息。
学校距离桦树湾七八里路,从学校背后的山洼上去,绕过神家湾一转,就能看见桦树湾了。因为以前多次到过桦树湾,护林点的看林人老张和牛倌老王都是很熟的人,便以到他们那浪为名,一次又一次地开始了和桦树湾的亲密——实际上是为了亲密桦树湾的人!那些姑娘每天起早贪黑,给苗子地里浇水、拔草、捉虫、施肥,由于地处高寒阴湿地区,雨水充沛,杂草便恣肆蔓延,茂盛异常,前面的还没有拔完,后面紧接着又葳蕤一片了。除了强体力的劳作之外,那些女娃们唯一的娱乐就是睡大觉,因为在关山肚子里的桦树湾,没有人家也不通电,除了大山和森林还是大山和森林。呼啸的山风和野兽的吼叫,常常使得女娃们挤作一团,哭声震天,导致看林人老张和牛倌老王夜半惊魂,恼羞成怒的两个老汉披着被子在院子里怒斥几声,女娃们才抽抽噎噎地进入梦乡。
我频繁地光顾桦树湾,终于引起了苗圃地里女娃们的注意。先是英子和秀美主动和我接近,到老张的屋里来和我说说话,后来便很快地都熟悉了,她们就邀我到她们住的三间土坯房里去谝闲传。以前读过的一些闲书一下子排上了用场,我给她们谝《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罗通扫北》、《封神榜》、《三言二拍》、《醒世恒言》......那些女娃们听得如痴如醉,好几次谝得夜深了,我不能回学校去了,只好涎着脸和老张挤在一个炕上,弄得老张很不高兴,说是挤疼了他的腰,我再到桦树湾去,老张那张很沧桑的脸显得愈加沧桑了,好在那伙子女娃们十分的欢迎我,使得我一下子有了成就感,对于老张的冷漠也就视若无睹,不加在意了。
英子和秀美是她们中最文静的两个女子,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就很不情愿地到桦树湾来育苗了。英子身材矮胖,一张娃娃脸令人怜爱;秀美人如其名,是八个人中最美丽的一个。因为我和英子的爸爸以前熟悉,所以英子和我的关系就比较亲密,而秀美是英子的好朋友,这样以来,我和英子、秀美的关系就明显有别于他人了。有时候到桦树湾早了,我就帮英子和秀美拔草或者捉虫,她俩有时候也留我在灶上吃饭,那黑硬的馒头我一顿能吃两个,相当于她俩一天的饭量。
记得一个阴雨淅沥的日子,我正在给学生上课,英子和秀美到学校来了。她俩悄悄地进到我的房子里,把我塞在床下的脏衣服、臭袜子全部搜寻出来,来了个卫生大扫除。当我下课回到宿舍,焕然一新的面貌吓得我退出了房子,疑心走错了地方。看着两个第一次来我宿舍的女子,我真正的手足无措了。我用衣袖反复拂拭凳子,结结巴巴地请她们坐下。她们“哧哧”地笑着,看着我的窘相,她们笑得更欢了。我跑到隔壁的小卖部,一狠心花八角钱买了一斤红糖(我当时的月工资17.5),把两只玻璃杯子反反复复地刷洗了好几遍,给她们每人泡了一杯浓浓的红糖水。
“喂,狼哎,你又在胡思乱想啥啊?”
同伴的喊声打断了我的遐思。我回过神来,走进松树林和他们一起吃肉喝酒,拍照留念。
我又一次独自钻进没人深的蒿草,来到桦树湾护林点的废墟前,昔日的一切已经荡然无存,唯有半截土墙高出蒿草,证明着昔日的痕迹。这就是我的出生地,这就是英子和秀美她们劳作了一年多的地方,时间才过去了二十七年,却已经物是人非,痕迹不存了。时间的流失,可以消匿多少曾经的存在啊!
站在青春茂盛的蒿草里,我的心里在涌上一缕缕莫名的哀愁和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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