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
“我带你去个地方。”她眸色一暗,向楼下走去,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热情,单薄的背影在风怜遥眼中越走越远。
一黑一白两骑奔出洛城,快马加鞭地赶了三天路才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坳。方珂珂把两匹马绑在一个突兀的木桩上,向山坳深处走去。
深远狭窄的过道后是一片沟壑纵横的黄土地,如同迟暮美人脸上苍老的皱纹,让人不禁哀叹,时有飞沙走石,尘土蔽日。风怜遥长眉微挑,扯过身旁一路面无表情的方珂珂护在自己怀里,没看到怀中人含笑的眉眼。
不知捱了多久才走出这片黄土地,风怜遥放开怀中娇柔的身躯,抖落外袍上的细沙。不经意地向远处眺望,对面的山头一片葱茏,潺潺溪水萦绕着树林,隐约可见树林后炊烟袅袅的村落。
方珂珂得意地欣赏着风怜遥俊眸里的惊异,梳理着凌乱的发丝在前面带路。沿着小路行进,方珂珂轻声地哼着欢乐的歌谣,雀跃着奔向简朴安宁的村子。
在溪边玩耍的孩子们看见方珂珂立时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言语,欢呼着拉起她的手向村子深处走去。
方珂珂乐呵呵地任他们牵着,回过头向站在不远处的风怜遥示意。风怜遥微微一怔,眉头越蹙越紧,瞳底泛起惊涛波澜。
陈旧的木门缓缓打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站在门口,方珂珂急忙向前搀扶着他。老人慈爱地轻拍方珂珂嫩白的手:“珂珂,你又来啦!”老人是村子里唯一能与方珂珂交流的人。
方珂珂浅笑依依地扶着老人坐下,又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才与风怜遥促膝坐在村子的最高处。
“他们是世间仅存的惟愔族人。”方珂珂抱膝望着辽阔的天空,斜阳染红了群山峡谷,“百年前,朝夕两国为争夺领土,摧毁了避世的惟愔族人。”这是她在皇室密宗上看到的,后来偶然发现这个地方,便成了她心中无双的净土。
“你可知道暮国的奸细?”风怜遥岔开话题。
方珂珂一怔,呆呆地转头望着他,随即绽起一抹苦笑,她怎会不知。
“朝夕两国相争,暮国自可渔人得利。”风怜遥迎上她凄然的目光,“此刻我的密函已到国主手中,战事能否重燃便要看雪絮公主了。”
他并非为了战事而来,或许他也从未想过侵略朝国。方珂珂莞尔一笑,原来我们并不是生来就对立的敌人。心头微动,她正要开口,却被匆匆跑来的小男孩打断,他吚吚呀呀地重复着村长的话叫他们一起去祠堂。
村子最深处的祠堂外,全村的人都聚在一起,三五成堆地正谈论着什么却在他们出现的瞬间寂静无声。
村长郑重地走到风怜遥面前,说着方珂珂听不懂的言辞,尔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跪在地上,冲着风怜遥拜了一拜。
此刻的风怜遥亦是满面严肃,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对村长的回应,随后伸出右手覆在村长混沌的眼睛上,在那双眼睛上,有两行老泪无声地滑落。
颤抖地被风怜遥扶起,村长含笑着抹去泪水,引着风怜遥进了祠堂。方珂珂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木然地随着众人一起进了祠堂。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丰神俊雅的男子,而这男子,与眼前的风怜遥一模一样。
众人忽地跪在地上,带着无比虔诚的心呼唤着他们的主,佑他平安。几个老人皆是老泪纵横,没想到此生有幸见到他们的主,惟愔族独一无二的族长。
愣在一旁的方珂珂听不懂他们的喊声,却清楚地看出他们难以言喻的喜悦,她不知道族长现世是惟愔族的大吉之兆。
风怜遥示意众人起身,展眉走到方珂珂面前,右手轻轻覆在她圆睁的秀目上:“多谢公主护我子民,愿公主一世安然。”这个手势是惟愔族人的赐福礼,她早就知道。
肆
墨染的苍穹繁星点点,方珂珂手托香腮回味着方才村长的话。百年前的族长,也就是画中的男子,将族人分成两部分,其一来到此处避世,另一部分则跟随族长入世。族长临行前曾断言,他日若能见到新任族长,惟愔族必能扭转乾坤。
风怜遥立在远处望着唏嘘不已的方珂珂,夜晚的村落万籁俱静,他右手紧握,惟愔族,决不能断送在自己手中。
两人又在村里住了几日才离开,二人皆是刻意放慢回返的速度,此间事了,他们便再也没有相依相伴的日子了吧。
“怜遥……”方珂珂螓首微垂,眼见洛城几近,她心中自是百般不舍。纵然他们没可能,这份心意却还是想让他知道。
“快下马!”风怜遥低声喝道,纵身抱着她扑入一旁的草丛。两匹马继续向前奔跑着,却顷刻被乱箭射成了刺猬,方珂珂刚刚红透的面庞顿时惨白如纸。
风怜遥警惕地扫视着城门前的情况,侍卫增加了十倍,弓箭手严阵以待。一个官员站在城楼上,紧张地向这边张望。
“是丞相!”方珂珂眼神不善地瞪着他。母亲是暮国奸细的身份正是这个王丞相揭发的,平日里他更是嚣张跋扈。
方珂珂整理一下衣衫从容不迫地走出,对着城门举起一面金色的令牌,扬声喊道:“朝国雪絮在此!”
士兵们吵嚷起来,官员面色铁青:“国主危在旦夕,这个公主一定是夕国奸细假扮的,那人不正是夕国的风怜遥吗?”他冷笑了一声,这个小公主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今正是一举拿下朝国的最佳时机。
“父王!”方珂珂心头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风怜遥,此刻,只有他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
风怜遥泰然地拔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塞进方珂珂手中:“你护好自己,等我杀了王丞相便用剑伤我,那时无人能再阻你回京。”方珂珂拼命摇着头,手上的温热却骤然消失,风怜遥的身影已飘至城门前。
无怪夕国赞他为第一高手,转眼间那人已站在城头,临风玉立,宛若神人。风怜遥挥袖拂落向他射来的弓箭,低沉的嗓音穿透厚重的城墙直抵人心:“我夕国将士何在!”
“在!”洛城内突然涌现出一千夕国精兵,他们纷纷脱下便服,有条不紊地冲向城门。一时间砍杀声不断,顿时血流漂杵。
风怜遥一步步逼近被层层护卫的王丞相,嘴角浮起一丝寒意:“王丞相,或者,我该尊您一声暮砚王爷。”
“你!你怎么知道……”王丞相颤颤巍巍地向后退着,眼见身前的侍卫被风怜遥轻而易举地消灭,只觉肝胆俱裂。
方珂珂的目光不敢从风怜遥身边离开,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此刻周身杀气萦绕,眉眼冷峻的他,竟那般遥不可及。
风怜遥断然执刀刺入王丞相胸口,冰凉的手指扣住王丞相颤栗的下巴,右手中的血刃尚未拔出:“说吧,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剧痛难当的王丞相盯住向这边走来的方珂珂:“你娘是我献给国主的,谁知她竟忤逆犯上,处处维护朝国,我才不得已将她铲除。”
方珂珂怔在原地,看着风怜遥右手微抬,丞相的尸身立刻倒地。这便是她不曾见过的另一面吗?视人命如草芥,冷血淡漠的风怜遥。
风怜遥不曾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思,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现在,到你了,雪絮公主!”天青色的长袍上沾满了血水,宛若大把大把恣意盛开的牡丹。
方珂珂握着软剑的手轻轻颤抖,低着头不敢看他。无论是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还是此刻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她都狠不下心。
马蹄声从远方传来,风怜遥看清是绯月,展颜一笑,刚刚好。瞥向方珂珂时目光却温柔了一瞬,轻轻握住她执剑的右手:“国都外尚有夕国一千精兵可供你调配,此次京中哗变须得你仔细应对。”
泪眼朦胧的方珂珂蓦然抬起头,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处处都是为了她!右手被他顺势抬起,她用力地挣扎着,手腕痛到麻木却还是松不开掌中的软剑。
“珂珂。”他爱怜地凝望着她,“我们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的,日后,惟愔族也要托你照顾了。”
决绝的目光震得方珂珂心头猛跳,右手不受控制地狠狠刺进他宽厚的胸膛。他剑眉一展,嘴角轻扬,一掌击向她单薄的肩时还是那般温柔,热血随着软剑的抽出溅在她梨花带雨的脸上。她顾不上擦拭,痴痴地望着风怜遥从城头跌落,恰好落在飞驰而来的绯月怀中。
耳边再也听不到杀声震天,只有他柔柔地唤着自己的名字:“珂珂……”
朝国宫殿内,雍容华贵的雪絮公主静立园中,想起父王临终前握着自己的情景。那是唯一一次,她与他这么亲近。原来母亲是自愿为父王牺牲的,她用自己的爱成全了父王的江山。父王每每看到她就会想起母亲,才刻意对她冷漠疏离。
她潸然泪下,脑海中全是风怜遥的面容。一阵微风吹来,园中的最后一株牡丹也整朵地坠落。她弯腰拾起那依旧美艳绚丽的花瓣,兀然想起风怜遥曾说:“世间只有牡丹没有花谢花败,烁于枝头时便归于尘土。”
彼时她眉眼弯弯,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我就雕一株玉牡丹,让它永世盛放!”
手中的花瓣随风而逝,她再也顾不得尊贵的身份,坐在地上埋膝恸哭起来。
梨蕊的清香丝丝沁入心脾,风怜遥缓缓睁开眼睛,胸口的剧痛向四肢百骸蔓延着,神识却是一片清明。
一切恍如隔世。一月后,雪絮公主继位,成为朝国史上第一位女王,并主动与夕国交好,两国订立盟约,永不侵扰。两国共同恢复惟愔族名,册封夕国风怜遥为惟愔王,统管惟愔族人,世代不受他族驱逐。
朝国国主与大将军之子徐梦生永结连理,举国欢庆,各国朝贺。惟愔王送来一株墨玉牡丹,雪絮霎时红了眼眶。
韶华得几时,无缘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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