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老刘的一年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1970-01-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老刘是我的老乡,他是我所在城市的一个农民工,在建筑工地当砖匠。

  一天晚上,老刘邀约我在一家烤鱼摊喝酒。老刘说,李兄弟啊,你赶快出来,我们摆一摆,聊一聊。

  原来,老刘请喝酒是要向我报喜。他说,李兄弟啊,你是我们村里出来的秀才,我儿子决定明年元旦从温州回来结婚了,儿媳妇是在温州打工时认识的老乡。李兄弟,儿子大喜之日,你得给我好好招呼招呼,把你那些有头有面的朋友都喊来呀,我老刘也是个讲面子的人。你还得给我儿子新房门上写一副对联啊,图个喜庆和吉利。

  老刘告诉我,新房就是他和儿子共同在城里买的套二手房,前不久刚刚装修了一下。喝酒时,老刘掰起指头给我算起了他这一年的收入流水账。

  这一年,老刘在城里打工11个月,总收入有31000多元。他说,开支基本上都是一分分记着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跟我一笔笔核对起来。老刘的开支是这样的:在城里的房租、水电费2460元,生活费4200元,农村种庄稼购买化肥农药等生产物质3600元,4月份老婆阑尾炎手术住院费等花销5600元,给亲戚朋友的红白喜事送礼金1400元,缴纳农村养老保险金1300元,其他零星开支1100元,节余11000元。但这11000元都作为儿子结婚时新房的装修费了,所以,今年的银行卡上储蓄为零。

  这一年,老刘的老婆在农村忙农活,做家务,喂了头年猪。在农村种庄稼越来越不划算了,老刘说,把种子、化肥农药这些成本一剔除,就是劳动力不算钱,基本没赚的了,赚的顶多就是一头年猪。

  其实,在农村喂年猪的农民也越来越少,一些农户一到年尾,就到养猪场去买回一头猪来宰杀。但老刘和老婆还是决定要喂一头年猪,才觉得有年味。杀猪当日,宴请亲友乡邻,那已是一种坚持多年的仪式了。老刘说,老婆喂的猪,绝对是吃粮食的,肉吃来滑腻巴实得多。

  这一年,让老刘觉得狠狠地赚了一笔钱的事是,他在年初买了一套别人家住了10多年的二手房,买入价是一个平方1900元,而到了年终,已经是3000多元一个平方了,这样一算,净增10多万啊。老刘这样算账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买的彩票中了奖。他倒了一杯酒和我碰杯说:“来,干!”

  老刘叹息说,为儿子买房,把他几十年勒紧在裤腰带上的钱都一下花完了。他记得交房钱时,一共是23张存折,把银行里存下的钱都取完了。那天下午,他和老婆用报纸包着10多万元走在半路上时,老婆突然抱住他的腿哭着说:“老刘啊,我们是不是也要为自己留点养老钱,万一今后儿子不认我们了咋办啊……”老刘一听,气大了,猛地踢了路边的大树一脚,他对老婆吼了起来:“他是我们的亲儿子,咋不认我们了啊!再说,我们今后都有养老金嘛。”

  这一年,老刘觉得最欣慰的事情就是,他没有感冒过一次,没吃过一片药。他觉得倒霉的事情就是,夏天的一个夜晚,他喝多了酒,在石梯上摔了一跤,没搽药,但足足痛了一周。

  半夜了,老刘还在同我边喝酒边算账。老刘说,他希望明年,能够抱孙子,能够有10000元的节余,能够再喂头年猪。我举杯,祝福老刘,他的这些心愿都能够实现。老刘一口就吞了酒,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风吹着老刘灰白的头发,他才50出头啊,看起来像年满60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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