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消失了,去哪里寻找春天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1970-01-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作者:赵涵漠

  这是世界上最艰难的旅程。

  从地球的最北端起飞,借助一阵吹向南方的风,飞翔于云端。这些成群结队的旅行者,飞过冰川、山林、堤坝、运河、收割过的玉米地、灰蒙蒙的城市、高高架起的镜头和猎人隐蔽的枪口,最终到达一片覆盖着金盏花、灯心草和青绿色芦苇的水面。

  迁徙是候鸟的宿命:斑头雁,从中亚草原飞向印度,历经2400公里;大天鹅,从西伯利亚冻土飞向远东,历经2900公里;雪雁,从北极飞向墨西哥湾,历经4000公里;北极燕鸥,从北极飞向南极,历经20000公里……法国人雅克·贝汉带着他的飞行队和摄影师,用4年时间记录了这些漫长的旅程。

  从起点到终点,只有少数幸存者。正准备飞越喜马拉雅山的雁群,突逢气流转向,就可能一头撞死在巨大的山壁上。非洲的海滩上,褐色的螃蟹总是追杀翅膀受伤的灰色滨鸟,甚至和同伴们分而食之。

  在草原上舔舐羽毛的一群白鹳,可能会被飞驰而过的马群惊吓得四散飞走。当马蹄下的尘埃落定,一只离群的小白鹳慌了神,只能呆望着四周,从此独自流落荒原,生死未卜。

  可是,对往返于这条航线的鸟儿来说,这些千万年来都不曾离去的自然危机,却比不上一百年之间人类制造的麻烦。只见那些摩天怪物拔地而起,扰乱了正常的气流;城市上空刺目的辉煌,遮蔽了它们用来识别方向的北极星;它们误闯工业基地,直到被雾气腾腾的污水吞噬。

  它们和邻居胖海狸共同生活的湿地空间里,潺潺的河水正在被大坝拦截,或是被引向不远处的城市。候鸟最爱吃的浆果、枯草根、植物嫩芽消失了,代之以覆盖在塑料大棚下四季生长的生菜、番茄和鲜花。

  这些将飞行与生命联结在一起的精灵,已经无法预测四伏的杀机。被妈妈藏在芦苇中的幼鸟,还只能摇摇摆摆地站在巢里,它听见由远及近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却不知道这是一台巨大的收割机正在碾过湿地。几分钟后,年轻的妈妈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家和孩子。

  无论如何,在已经来临的秋天,高贵但脆弱的白鹤种群,仍将继续着它们自北极向回归线的飞翔,直到明年的三四月份再返回。到那时,在北欧人的神话中,鹤总是口衔一道光芒从天际飞来,就意味着春天来了。

  但这些数千年带来春日希望的鸟儿正在默默承受绝望。躲避大自然的种种危险之外,它们还要学习在人类文明中见缝插针地歇脚,比如,公路旁漏水抛锚的汽车,农场中负重前行的马车,甚至于月光下的战舰。

  那片去年南迁时栖息过的、长满紫色莲花的水面,也许在明年就会干涸。当水面消失了,芦苇消失了,雏菊消失了……那些鸟儿消失了,人类还应该去哪儿寻找春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