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的装与老妈的忍,都是幸福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1970-01-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作者:马德

  在我11岁的时候,看见了一件让我十分吃惊的事——地垄上,父亲扛着铁锨拉着母亲的手在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自从跟女同桌在课桌上画了“三八线”之后,自己就从来没有越过境,男女之间,还是封建点儿好。

  然而,父亲竟然拉着母亲的手走了半天,天啊,那一刻仿佛是我碰到了女同桌的手,吓死我了。我当时想,只有搞对象才能拉手,父母是一家人,怎么能“搞对象”呢?

  又一年,我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母亲突然从一个走街串巷收羊羔皮的人手里买了辆二手自行车。当时我家里很穷,不知母亲哪里来的胆量。父亲看到自行车后,数落了母亲一顿:“贵巴巴的,买这个干什么?”是啊,家里辛辛苦苦攒下的100多块钱全花在了这上面。父亲出去之后,我朝着母亲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活该你!”因为,母亲从来不舍得给我买糖吃。她半天没说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回答我,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爹喜欢自行车,就给他买了吧。”

  我从没见过父亲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带着母亲出去兜风。一来,那辆自行车的横梁是水管焊制的,死沉,自己骑都累个半死;二来,父亲舍不得。他每天把自行车擦得锃亮,放在堂屋的角落,像供神一样供了很多年。

  关于这辆自行车,父亲跟母亲最多的对话是——父亲说:“你学不学?我给你扶着。”母亲答道:“我笨,学不会。”过了一段时间,父亲再问,母亲还是摇头。那时我觉得父亲怎么那么烦人,总是问,但母亲从不嫌烦,于是我便觉得母亲的忍劲儿真大。

  若干年后,当我见有人突然给心爱的人买下个很大很大的钻戒时,合一下子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执意要给父亲买那辆自行车。

  那些年的秋天,庄稼收割完都满满地堆在场院上,一派丰收的气象。母亲坐在谷垛旁边切谷穗,父亲赶着牲口在场院中心碾场。碾着碾着,父亲突然停下来喊:“快点,快点!”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多神奇,她竟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她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父亲跟前,把父亲的衣领子拽开,一点一点地在衣服上找着什么。父亲眯着眼睛,享受极了,好像要睡着了。

  我问:“妈,爹衣服上有啥?”

  “莜麦芒子。”母亲头也不抬,继续给父亲找。

  “能咋了?”我接着问。

  “难受,痒痒。”母亲答道。

  以后,父亲一喊“快点,快点”,母亲就赶忙跑过去为父亲找莜麦芒子。有时候是,我甚至觉得父亲是装的——父亲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一副地主老财作威作福的派头。

  母亲总是那么容易被骗。我说:“妈,别理他,爹是装的。”母亲不解释,继续切的她的谷穗,父亲呢,专心致志地碾着场,他俩根本不理我。有时候,母亲给父亲找完芒子,两人干脆什么也不干了,坐在一片庄稼秸秆上唠嗑。有一天,他俩竟然从下午一直聊到了黄昏,夕阳把两人的剪影拉得好长,那画面真的好美。

  又有一年,村里来了个照相的,照完了全家福,父亲要求跟母亲单独照一张。照相的要他俩靠得近一些,父母扭捏了半天,中间还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回到家之后,我见他俩在堂屋里的板凳上练习刚才的动作,显然近多了,我笑了起来。母亲说:“那么多人看着,咋好意思挨得那么近。”父亲说:“你妈就是老封建。”说完后,故意重重地往母亲身上一靠。

  父亲那么一靠,我觉得这个世界幸福得让人眩晕。

  【本文原题:老爹的装与老妈的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