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心事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很早就想写一篇关于姥姥的文字,却一直没有动手写,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而记忆里以及现在关于姥姥的点点滴滴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感情太深,文字太浅,总怕自己的文字不能触及这份厚重的祖孙情!     今天,和妈妈姐姐去看姥姥,当我轻轻扶着姥姥头,用柔软的纸巾为姥姥擦去眼角的污物时,当我看着姥姥乖乖不动,如孩子一样让我仔细擦拭时,往事万千,感慨万千!     姥姥九十岁了,历经生活坎坷。在她四十二岁上,姥爷就去世了,妈妈是家中长女,当时才二十出头,而最小的小姨才一两岁,还在姥姥怀里吃奶。妈妈姐弟七人,最后长大成人的只有姐妹四个。用老百姓迷信话来说,姥姥注定命中无儿!我的三个舅舅分别在4岁、8岁、16岁上夭折。记得妈妈曾经说过,最后这个舅舅活到16岁,妈妈为了给舅舅治病,用架子车拉着舅舅去保定看病,最后终是回天无力,16岁的舅舅也没能留住。一位母亲,一生经历三次丧子之痛,内心伤痛可想而知。我不知道现在姥姥的老年痴呆和这打击有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关系。     我们姐弟四人都是在姥姥身边长大,(爸爸在西安上班,妈妈长期住娘家务农,一直到我上二年级,爸爸才调回来,全家才团聚)所有关于没上学以前的童年记忆,都和姥姥有关。我们姐弟四人和姥姥感情也很深。爸爸曾经半开玩笑的说过:你们姐弟,对你姥姥的感情比对我还深——     那时候家穷,没有什么好吃的。因为姥姥自己一生只有四个女儿,重男轻女尤其厉害。家里好吃的必定留给弟弟吃。其实那时候家家都穷,能有什么好吃的呢?无非是一点白面,也不常吃。烙饼,两种面——白面饼与红薯面饼,弟弟吃白面饼,我们其余人吃红薯面饼。烧柴做饭的时候,姥姥偶尔在灶台下,用小小的铁勺给弟弟炒个鸡蛋,那时候的炒鸡蛋可真香啊!这是弟弟享有的权力,一是因为他最小,二是,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是男孩!记忆最深的是冬天吃玉米面饼子,当时饼子吃腻了,没滋没味,姥姥就在弟弟吃的饼子里抹上腥油(猪油)还有盐,那就很香很香了, 我们姐妹三个的饼子里搁的是醋与盐。俩姐姐不爱吃,我却也吃的津津有味。     夏夜,姥姥在院子枣树下铺一方凉席,我们姐弟几个躺在凉席上,姥姥一边摇着蒲扇驱赶蚊子,一边讲古老的故事《三兄弟打狼》《小鬼推磨》《钟馗戏鬼》——我们仰望着深蓝的夜空、圆圆的月亮、稀疏的星星,听着姥姥美妙的故事,夜风飒飒拂过——这样的情景啊,多少次重回我的梦里,醒来久久回味,唏嘘感慨,不能自已!至于那些冬夜温暖炕上的扑克牌、傍晚灶台里的烧蚂蚱、烧红薯、烤玉米、煮毛豆——梦里香醒了不知多少回!     姥姥毕竟是一个农村女人,身上狭隘的爱占小便宜的思想也是很严重的。民以食为天,姥姥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她当然知道粮食对农民意味着什么!记得妈妈曾对我讲过:那时候还在生产队,有一天中午熬得小米粥,人们开玩笑比赛,敞开了吃,看谁吃多!结果姥姥获胜——她吃了七碗插箸不倒的小米粥。(那时候的碗比咱们现在用的饭碗大多啦!)记得很清楚的另外一件事:那时候村里有户人家,每年腊八那天早上,都要在村里舍粥,舍粥的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印象深的就是每年冬天某天早上,我都被姥姥从暖被窝里逼着穿衣出来,来不及梳头,蓬乱着头发,拿只碗早早在寒冷的街上等着舍粥的那户人家提着热热的满满的一桶粥出来,等候已久的人们蜂拥而上,伸出手里的碗,等着把粥盛进自己碗里。而我往往人小挤不进去,只能等第二桶粥——那时候虽小,却也有小小的自尊心,我是极不愿意拿着一只碗在街上等着白要人家一碗粥的,可是姥姥执意要我那么做,却也违拗不得。     那年爸爸从西安调回来,我们离开姥姥家,来到了现在住的村子。最小的弟弟也上学了,但是每到假期,我和弟弟总要去姥姥家住一段日子。去了依然出去找伙伴们疯玩,当家家房顶上炊烟缭绕时,街上就会响起姥姥的吆喝声:小雨,回家吃饭啦——我和弟弟就气喘吁吁的跑回家,匆匆吃完,抹抹嘴又跑出去了。往往一个假期自由、放松,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地里祸害庄稼(拔胡萝卜、拔花生、摘茄子——)作业抛到了九霄云外,和小伙伴们简直玩疯了——现在想来,孩子们都爱住姥姥家,原因就在于此吧!     ======================================================================================     时光匆匆,长大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转眼间,我们姐弟都上班、结婚、生子了,而姥姥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头白发。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生活压力增大,去看姥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但是每逢重大节日,都必去看望姥姥。每次去,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姥姥脸上会笑开花,嘴里总是埋怨着乱花钱——而每次,我们总是待不了多长时间,又匆匆走了,姥姥总是送出老远,直到看不见车的影子——     记得二姐生二胎时,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冬天在姥姥家住了一冬。那时候姥姥75岁了,身子很硬朗。照顾起二姐来很是细心。冬天冷,姥姥晚饭总是烧炕,白天屋里放一个蜂窝煤炉子,晚上睡觉姥姥必把炉子拖出去,有时候二姐看姥姥很费力,二姐又帮不上忙,劝姥姥,别费劲了,屋里放着吧!姥姥总是不听,她是怕晚上二姐中煤气啊!几年后,二姐家在甘肃的门市部邻居——一个壮年男子因为煤气中毒离开了人世。二姐感叹:我明天一定去看望姥姥去,想想那时候姥姥每晚坚持把炉子拖出去,若没有,或许我也会煤气中毒,真得感谢姥姥啊!     当姥姥过八十大寿的时候,我们去看姥姥。这次姥姥很认真的指着院子里一棵碗口粗的香椿树对 我们姐弟说:等这棵树长到能做棺材的时候她才死呢。她要我们姐弟别给她乱花钱了,等她死的时候,热热闹闹给她送葬,她就心满意足了。还对妈妈她们姐妹提出一个要求:木材棺外面套一个石灰棺材,这样木棺就朽不烂啦!     关于姥姥百年之后的大事,姥姥嘱咐了好几次,她反复叮嘱我们姐弟以及孙媳和孙女婿们,她死了一定都来啊,要热热闹闹办丧事。我想,姥姥骨子里总是因为自己没有儿子耿耿于怀,她总是怕自己百年之后因为没有儿子,丧事办的不热闹,别人因此会笑话她。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姥姥脑子开始糊涂了。刚开始的症状谁也没在意:每次去姥姥那里,她就絮絮叨叨的给我们告状,说姨夫又气她了,故意把她刚洗的衣服扔地上啦、姨夫偷她钱啦、姨夫偷着吃好东西不给她吃——诸如此类,当时我们谁也没意识到,其实姥姥是老年精神病了!(老年痴呆的一种吧,老年精神妄想症)     姥姥的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现在基本不认识我们姐弟了。甚至连每天伺候她的三姨也不认识了。总是往外轰三姨:你这个闺女,干嘛总是赖在我家不走,赶紧走赶紧走,别吃我的东西——要不就是往外跑,说是要去找母亲,看见街上的人就问:你去杨村吗?(杨村是姥姥的娘家)晚上会整晚嚎啕大哭,炒的街坊四邻也睡不好;更多的时候就是跑到街上向别人诉说三姨的不是:不给她吃饭啦、打她骂她啦——伺候她的三姨更是心力交瘁——而我的妈妈已经七十岁了,照顾姥姥两天就血压升高,实在是照顾不了姥姥了——     今天,三姨向妈妈诉说姥姥是怎样的难伺候,知道三姨说的是实情,任何一个健康的人都经受不了这样的天天折磨:白天一不注意,就跑到街上去骂人、大哭、甚至跟着别人跑,说去找母亲;锁上大门不让出去吧,她就拆墙,爬墙(我惊叹姥姥居然力气大得惊人)——晚上整晚大哭、骂人,不让三姨睡觉——(去年春天姥姥在妈妈家住过一段时间,妈妈去厕所的功夫姥姥就跑的不知去向了。妈妈家门外是四通八达的公路,当时急坏妈妈了,赶紧通知众人去找,幸亏找回来了——)     妈妈年级大了,照顾不了姥姥,二姨远在天津,而三姨家的儿媳马上要做月子,小姨家的儿子也正找对象,小姨也忙着整天干活——她们姐妹四人商量,要送姥姥去养老院。三姨顾虑重重:在她们那个偏僻的小村子,有四个女儿的姥姥要是送去养老院,是很丢人的一件事,别人会说闲话的。可是如果不送养老院,妈妈也七十岁了,实在照顾不了;三姨长期照顾真的吃不消,何况,儿媳马上做月子了——     看着姥姥的满头白发,看着姥姥饱经沧桑的容颜,看着姥姥在一边安静的坐着,不时低声絮叨几句——(每次我们姐弟去看姥姥,她总是很安静,不哭不闹)我们再看看日渐苍老的妈妈,满脸憔悴的三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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