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六月天
其实,这个傍晚,给兵哥打长途电话是因为家里的电脑坏了,我急需得到一家电脑公司的电话号码。
兵哥是个细心的稳妥男人,手机里存了诸多的电话号码,比如一些办证的,卖中草药的……有些人许是只联系过一次,然他觉得这个人很好,很踏实,生活里还可以用得到,就会立马存了,且即使是换了新手机,也要一并移挪过去。这一点,曾让我深深涕零,对陌生人如此,更何况他等了24年才肯拼了身家收养的发妻?最可爱至极处,这厮为了将父母亲朋的号码置于前端,一概以阿字开头,比如阿妈,阿爸,阿弟……一路看下去,我的竟然是阿老婆,不得不让我叹息了些许次。
电话拨过去。兵哥迅即挂掉了。我就等。只几秒,他就打将回来。小女子先去假惺惺地问候,然后再去索要号码。兵哥想了一想,却说没有。便有些悻悻然,遂告知他,准备自己亲自去楼下找。兵哥便一副很紧张的样子,说你一个年轻女人,又是衣衫单薄,又是傍晚时分,这时找人来修电脑实在不妥,不如明天再修,或者把妈妈找了来做陪,方为上策。看样子,似乎要加以具体案例说明,我不禁就笑了,打断了他的话,却说没事。小师傅找了来,他若不怕我,倒是件好事,伊正好一个人在家孤苦难当,小师傅来了,正可惜惜相惜惜,依依相依依。
兵哥听了,话便有些狠,大刀阔斧、山呼海啸般骂将过来。遂强忍了笑,小声软语告饶,说尽体己言,唠尽闺房嗑,兵哥方才假意饶了,却说:修好了立即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答应着,又问及他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
兵哥顿了十几秒后说:老婆,如果我突然间被毁了容,你还要不要我?
心一惊,问怎么了。
兵哥说,昨天下午,我钻到车下去换一个螺丝,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眼睛,这血啊,是哗哗的流啊。
急急地问伤势如何,兵哥就豁然一笑:幸好眼皮够厚,只磕破了指甲大的一个口子,有了些许青淤,无碍。只是注定要留下疤痕了。
兵哥说,只要老婆你不嫌弃,我是无所谓的。
想到兵哥的桃花美目,自此又经天然雕琢,便笑道:正好,你免费做了一次割双眼皮的手术了,这等好事,我怎么遇不到?见兵哥在另一头又是恨意重重,旋即又将龙腾虎啸之时,便换了语调,问他有没有看过医生,有没有包扎,有没有用些消炎药?当下是疼还是不疼?
兵哥立马就被感动了,笑着说,不用,真的无碍,你就放心吧。
他又要去忙,便相互叮嘱了若干句,才断了电话。
一个人在硕大的木床上四肢凌乱地躺了,心里便有了些许的酸楚,眼泪不争气的滴落…… 那个白衣翩翩,俊眉朗目的兵哥,此刻,在几千里外的黄昏,碾转奔波,尝尽苦辣酸甜,最惦念的还是他永远也长不大的妻。
呆了一会儿,听窗外有细微的雨声,咝咝轻鸣,近了窗,只见远山如黛,绿雾薄染,那近处,也是草嫩花羞,青果殷实,心思方清透了许多。想了想,还是起身,在镜前,去了泪痕,拿了短柄素花小伞,着了银灰色的窄肩小衣,黑色短裙,踢踏着下了楼,去楼下的电脑公司。
雨丝有些细密,空气清凉透彻,落在身上有微微的冷,深深地呼吸吐纳,亦仿佛将五脏六腑都清洗了数次。母亲家的厨房依然灯火辉煌,可以想象那里是美味佳肴的狂欢节。本是想着早点在家里,趁着雨时,写些随心文字,才拒绝了母亲的晚餐。却不曾想事与愿违,直至此刻还饥肠辘辘,着实有些可怜。
电脑公司的门紧闭着,幸好招牌上留有联系电话,拨将过去,小师傅的声音永远那么磁性深厚,说是在长春,要明天回。又问是何故障,作为电脑盲的自己支支吾吾地答了,小师傅便列举出1234若干个原因,最后一句,便是拨打故障台6XX3380。
该挨千刀万剐的6XX3380,此生,小女子一见就会引起呕吐反应的超强号码,伊曾连续三个晚上数小时的拨打,对面仍是“嘟嘟”的忙碌之音。问小师傅还有没有其他良策,他说:姐,这个真的没有。
只好怀着失望之心往家走,一肚子的萧瑟情绪。上了楼,电脑依然闪着幽幽的蓝色光芒。忍了忍一颗心的躁烦,继续用座机去拨打那个可恶的电话号码。只拨了三次,竟然通了,真是个奇迹!稳了心神,和接线员说了原因。他想都没想,极其专业地告诉我换个宽带密码就可以,还自作主张为我选了一个。我刚表示同意,他就要求我立即连接,果然,瞬间成功。遂感慨,乘势问是否给个另外的号码,便于以后的查询。他婉约地拒绝,说只这一个,其他的都是私人电话。只好说了谢谢,就要告辞。他却有些不忍,言说要是还出现故障,可以随时拨打这个号码。为他的真诚,我又浪费了几声谢谢,心里却是恨不得咬他几口了。
一边寻找自己想要的材料,一边在厨房里煮了饭,一时,客厅里有音乐声声,有QQ滴答之音,有饭香微熏,有灯火尚明。遂打电话给兵哥,道了经过,又是一番你来我去的叮咛,才作了别。便看着时钟已指向八点,尘世间的嘈杂正在渐次归于平静,偶有几声车笛的嘶鸣或远或近地传来……在屏前坐了,打开新建文档,却一时无字,心绪莫名。
虽是隐身QQ,却仍有几个好友发了些许问候过来,一一道了平安,与深交者说灵魂,与知己者说家事,与初识者谈天气,不知不觉就已是夜露更深。便有晚风习习,穿透细拢的纱窗前来拜访,便有不知名的飞虫,噼噼啪啪敲打窗棂。
案几之上,还是昨夜残留的隔夜茶,散发着轻微的酸腐气味。端了,去厨房清理,才惊觉晚饭做了还没有享用,胃腹却不再空荡,也就罢了。
似乎深夜更适合与友人探讨灵魂。恰此时,万籁俱寂,尘世归零,可以择了一个道法高深的人来静谈,他的话语隐隐有透世的清澈,故事从幼年时开篇,在青春时入境,在中年时跌宕,而后在成熟中落入尘埃。我只听,只看,仍觉耳边这一时战马奔腾,那一时便云淡风轻。却原来,这世间,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传奇故事,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旖旎心思,而智慧者多能参透玄机,心随命运前往,不黏不滞,懂得适时放手、顺应生活的调谴。而喜欢自然的心,却私下里更多了几许理性和坦然。
还是喜欢,一边倾听,一边偷偷想自己的小小心事。心事里有风花雪月,有油盐酱醋,有涟漪起伏,也有纠缠悱恻,而从来,万物都有自然法则,都是论功行赏,不会偏袒论事。开朗的,收获喜悦多一些,纠结的,感悟体会多一些,美丽的,幸运多一些,善良的,朋友多一些……命运似乎从不亏待任何人,只要你肯参与,就会有相应回馈。
已过了子夜,夜晚的天边已有微薄曙光,隐隐斜射。终是,白日里,暖阳将日子烤热,夜来,细风又将思绪吹凉。
关了音响,点了壁灯,静静地坐了。只想到在人来人往的尘世与网络,还会有人在自己身边停下,还肯听一听自己的散漫情怀,还会被某人一见倾了心,说了喜欢,又谈及烟火……想来无论结果如何,而此番能够理性相处,感性看待,那也是美好的。
这世间,没有人亏欠你什么,没有人喜欢凌虐心情,只有珍惜你的人,才会在意你的一句话语、一点忧伤。又或者,我们只是有着相通的气场,你的心音,总会被他悄然接纳,细心揣度,那也是美好的。
如果可以,何不妨就让灵魂依着灵魂,温暖地行走一程,既然贴心跟随,就莫论前路归途。
黎明轻至,突觉身上微寒。北方的夜,总是理性超然。就有昔日朋友,在屏前留言,他说:“姐姐,纵然世事变迁,你在与不在我的身边,我都会一直记得和你初相遇的这个日子。”
起身看向日历,原来已是六月的最后一日,忽然有泪,瞬间打湿了键盘。有多久了,隐忍着心里的剧痛,却以微笑慢慢疗伤,曾以为,在自己的冷淡和沉默之后,会有人肆意猜测,会有人暗中诋毁,却不曾想到,依然有懂得自己的人不离不弃,关注关怀。却原来,这世间,总有一条路通往花开花放,有缘的情分开着桃李,无缘的情分开着罂粟。
这个六月,虽然没有留下太多的文字,然而内心却澄明清澈许多;这个六月,幸得生活琐碎,偏可收敛性情;这个六月,朋友喜事连连,自己也算心有安然;这个六月,巧遇恩兄,得之也算奇缘;这个六月,仍是,在的依然在,去的不曾留……
有些困意,缓慢袭来。在晨起时,就在窗外的鸟鸣里睡了,梦里有莺莺恰恰之音,有稀稀落落浅淡雨声,更有千顷草绿,铺陈了一路的前尘旧事、欢爱流连。
我只说,我是个贪婪的女子,这一生,喜欢幸福多多,收获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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