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年景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古语说:牛马年好种田。这是经历多少世纪才总结出来的稼穑农谚,可今年却失了灵验。四月底,温度骤然上升,农人就待不住了,起垄,施肥,播种。地是种上了。

  可是进了五月,天气却变了脸,降温,下雨,已经半个月了。人们仰望着阴沉沉的天,又换上棉衣,一直穿到了小满。种子下地已经二十几天了,就浸在冰凉的泥水里,没有温度,更缺少光照。

  农人急匆匆来店里,说:洼地的玉米种子都粉了,还要重新种一次,已经小满了,如果再耽误就只能种杂豆了。我看着他们长吁短叹,甚至嘴上亮起燎泡。这就是五月的乡间大势,年景的薄厚虚实,关系一年甚至几年的日子,人在自然面前就像一只蚂蚁一样渺小,像一株草一样飘摇。

  育瓜苗的菜农,一家人就指着这几亩瓜地,他们开着拖拉机拿着面黄肌瘦的瓜苗探求好的药剂,满脸愁容,满腿泥巴。 其实,他们的愁苦也是我的,他们的年景也是我的年景。

  五月,是忙碌的。年迈的母亲来帮着做做午饭,我看见母亲的背是越来越驼了,走路也慢了很多,和她说话不大声她是听不真切了。我暗地里觉得母亲的年景是越来越暗了,我们活着有多少东西是挽回不了的,有多少是我们眼睁睁看着却拉不回来的?我不忙的时候,母亲和我说:少喝些酒,少吸点烟。我没吱声。可我听见了。

  妻的病恢复得很好,是我这一年最安心的事。她又像当初一样,在买卖上急急火火,我总有些担心,背地里和她说别急,一把年纪了要学会淡然,放下一些,空旷一些,唯有健康才是根本。看着她渐渐长出的短发,我时常在角落里涌起深深的心疼。我们每个人的年景又能怎样呢?有多少莫测的苦难埋伏在我们必经的路上?

  常有业务来,我们像老友一样小酌,说产品,销售政策。也说孩子教育父母老迈。说到家国四面楚歌,不免落落怅然。今年农资销售都不理想,这也是年景决定的,我们都不急,还有来年,只要努力,就是好的。贾平凹在他的《朋友》里说:晚上在水盆里洗脚,看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就想到了朋友。

  站在五月的窗前,站在又一年的年景里,我看见去年的那双雨燕又回来了,又找到了旧巢,像去年一样衔泥,飞出很久叼回一小截草木,细心地垒窝,准备抚育又一年的孩子,我不知道它们经历了什么,就像它们也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一样,都默默做着命里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午后,读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句话我想了又想。傍晚,收到女儿快递来香港产的一大瓶京都念慈庵,她电话里说:爸爸说话多,吸烟多,这药是我送你父亲节的礼物。我看着这瓶药,不觉莞尔。窗外,五月的冷雨一直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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