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 生死相依
老公住院,我随同陪护,同一病房的男子见我们进来便热情的打着招呼,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白床单,大概年近半百的岁数吧,眉眼间的皱纹多了些,可每一道皱折里似乎都含着盈盈笑意,且精神饱满,面容平静,想来应该是不碍的小疾吧。
接下来,老公做手术,输液,一直忙着陪护,一颗心都揪在他那里,对这位病友并没有在意。可等我稍作喘息,无意中的一瞥却让我大吃一惊。陪护他的侄儿正准备伺候他如厕,一直覆在他身上白床单被掀在一边,本应搁着他左腿地方竟是空空荡荡,齐着大腿根,他的下肢已被截去了,只剩一团肉瘤包裹着残肢,这让人惊悚的一幕不禁让我心里一阵翻腾,赶快转身侧目,不敢也不忍再望向他那里了。
在后来的谈话中,我才知道,他的病其实挺严重,几年前的一次脑出血,让他左半个身子几近麻木,而就在不久前,他的右腿因为供血不足,也已坏死,不得已只好做了截肢手术。他截肢的时间并不长,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个行动自如的正常人。可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大病之后的那种愁苦和郁郁寡欢,心里很是敬佩他的乐观,一面在想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如此坚强。
等到第二天见到她的妻子,心里便有了答案。她一回来就忙得像一阵风,收拾床铺,打水擦地洗衣服,为他擦洗身上,扶他起身喝水吃东西。她做这一切都是那样得心应手、熟练利落,看得出她是那种精明能干,会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的女人。伊身材略胖,做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起来,坐下来休息时又顺手拿起一件毛衣编织。她一面做着这许多事情,一面与自己的丈夫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不时地还呵呵笑几声,他们看起来温馨而快乐,一点都不像刚经历过巨大苦难的样子。
接下来几天的相处,更让我了解到这位大姐确是一位乐观坚强的人,无论多苦多累,她总是乐呵呵的,经常与我们开着各种玩笑。她照顾男人很是耐心细致,因为是夏天,担心丈夫起褥疮,每天都会为他擦洗两次身上;下午不必输液,她每天都会把丈夫抱到轮椅上去外面放风。她俯下身子,弓着腰,让丈夫用手环绕着自己的脖子,然后咬着牙用力起身,男人也努力地配合着,那只不灵便的手剧烈的抖动着,尽管这样,大姐还是累得满头大汗,憋得满脸通红,有时候,要这样反复几次才能将丈夫抱起。(每每这个时候,我在一边总是手足无措的不安,看着他们那样艰难费力,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饶是这样,大姐仍然会一天至少带他下两次楼。我知道,她那是怕他整日缠绵于床褥,心情会郁闷忧伤,纵然自己苦些累些,一定要带他出去散心的。
男人很感激妻子,对她的话基本惟命是从,可唯独抽烟这件事却控制不了自己,按理说他这样的病,抽烟是绝对被禁止的。男人说他曾经戒了,可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他腿上的肉由于凝血不好,一直腐烂,怎么都好不了,心里烦闷,便又抽上了。那时候,他死的心都有,如果不是大姐的悉心照料,耐心开导,他也许早放弃生命了,更不会像现在这般开朗的。每每他拿出香烟,大姐并不阻拦,只是嗔怪地看他一眼,然后提醒他,这是今天第几根了,差不多点吧,他总是嘿嘿笑着,有时讪讪地放下,有时却忍不住点着猛抽起来。
我们两家的相处一直融洽,可他们一些怪怪的习惯却让我很不适应。大姐从不让关走廊的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怕她丈夫半夜拉在床上自己不知道。可能是为了解闷吧,大姐买了一台影碟机,这台机器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工作着,无论吃饭还是睡觉,它总在那里上演着古今中外的种种悲喜人生。我一向睡眠不好,夜已很深了,听着那个盒子里无休止的喧嚣,真是辗转难眠。直到听到男人的鼾声渐起,大姐才轻手轻脚的下去关了它。蓦然,我终于明白了大姐的良苦用心,男人刚刚经历了生命的磨难,内心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和恐慌。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痛苦的记忆便会如潮水袭来,也许只有不停地沉浸在别人的悲欢离合里,才会忘记自己的伤痛吧。想到这一点,立刻释然了,心里的一丝埋怨荡然无存,而大姐点点滴滴,细致入微的深情不尽让我的眼睛又潮湿起来。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爱情,轰轰烈烈的,缠绵悱恻的,死缠烂打的,如胶似漆的,可这些爱情又怎能比得上这种相濡以沫、披肝沥胆的患难真情呢。
好友“传说中的大哥”曾这样诠释过爱情,“爱一个就要爱她步履蹒跚,爱她魂魄飞天”,短短的一句话,却曾在我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当人们走入婚姻的殿堂时,基督教的牧师会问新人这样一句话“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他(她),帮助他(她),关怀他(她),一心爱他(她);……你愿意吗?”沉浸在幸福中的新人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可曾想过今后也许会面临的风霜雪雨。
她美貌如花、风华正茂时你爱她,可当她霜染华发、满脸皱折、步履蹒跚时你仍然会还爱她吗,他年富力壮、意气风发时你爱他,可当他一贫如洗、穷困潦倒甚至罹病残疾时你仍然会爱他吗?如果至始至终,无论经历怎样的风雨与苦难,你仍然斩钉截铁、呕心沥血的爱他(她),那才是真正经得起考验的爱情。也许真正的爱情正像一颗珍珠,只有经历日积月累地浸润,经过风风雨雨的打磨,才会璀然夺目,熠熠生辉。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并不只是浪漫和旖旎,也许那意味着要担负更多的责任,迎接更多的风雨,付出更多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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