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握着眷恋   　　绿水拥尽缠绵   　　世间多少爱与恨   　　拨动滚滚红尘……   　　路像丝带一样在山谷中迤逦而去，看不到尽头，车像疾行在丝带上的虫儿不知倦意。   　　八月、满山遍野已见苍绿的端倪。绿像汹涌的浪挤入眼、沁入心夺去感动；又像天上的星静静注视着这来往周复的匆匆旅人。杨树以高高的姿态霸占着阳光，柳在微风里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慵懒，像调皮的孩子在阳光下假寐。柏像塔松突兀。见得最多的是青槐，叶小且密遮的看不到株干。山中难见有成才的，它没桐树椿树长势迅猛，但却有着松木难以比拟的硬实。   　　风燥呼呼，也压不住路边树上的蝉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嘶鸣。草儿繁茂、枝枝蔓蔓藤菀纠结着次递从眼前掠过，卑微且葱茏在这个盛夏里，一堆堆、一簇簇透过密林高处的阳光艰辛地活着。几场雨过后，沿途的沟壑里浊流滚滚，鲜黄的根须被冲刷地浮出了水面。偶有小片的开阔地种着缺肥的包谷，可能是出于广种薄收的目的吧，见过被洪流抿到的。山里的气温低，至今天花还嫩嫩的，像反置的伞骨挂着如米粒一样的花蕊。   　　车窗里的二狗也许是有感于阔叶润浓夏的静美，有种莫名地感动奔腾着，指间待燃尽的烟在脸前袅袅升起。恍惚中，夜如梦，月似盘，小河旁绿油油的包谷在暗暗拔着节。柳树下的香草背向而坐，月辉给发髻处抹了淡淡的银色，半个耳朵若隐若现，长颈如雪，微倾且窈窕的腰身披着一头长发几近水面。水面上几片坠落的柳叶打着旋顺流而去。蛙声彼伏蟋蟀欢鸣合着香草的浅唱飘向浓浓的夜色中。青葱的二狗玉树一样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伊人……   　　“哥，你怎才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转身的香草眸如星流光溢彩。   　　“呵呵，俺早来了，在听你唱歌呢。”恍惚的二狗边说边掩饰。   　　“好听吗？”   　　“好听啊，像……叫。”   　　“像啥叫？”   　　“你是让俺说像鬼叫呢？还是像鸟叫呢？”朴素的二狗身上一脸怪相，如黄渤。   　　“……”   　　“哎呀！谋害……”   　　那一年本是个收获的年景。二狗的父亲原想腊月给他们完婚的。一场大雪素了整个山村，父亲为着二狗的婚事与媒人喝的月亮躲进了云朵里。雪花翩翩飞，归来时不慎坠入山崖、不幸撒手西去。突发的变故让一切化为乌有，事隔不久，香草父亲便收了后村马三的彩礼。等二狗知道后问及时，香草父亲一脸无奈：“你若能拿出彩礼，我把马三的退了就是了。孩子，你们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没有缘分吧。”说罢拧身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二狗。   　　一样的小河一样的柳，有情人抱泪相拥，香草双肩抽搐泣啜不止，二狗也是悲愤难言……这个愁吃又愁穿的年月，连相爱也没得自由…… 二狗再也无颜故里，匆匆收拾踏上了打工生涯。   　　省城，无处不在的诱惑。对于二狗来说，挣钱是首要，但康庄大道离二狗似乎遥不可及，急于做事的二狗听说山西下煤矿很挣钱，在劳务市场跟着人就来了山西。到了目的地傻眼了，戒备森严的黑砖厂井然有序，放眼望去，刚出出来的砖上面的热气还在动，就像现在伏天远处的路面，哦，到了这里不要说谁谁的手受不了，慢慢都可适应。吃饭可以尽饱吃，菜呢虽然没有油但偶有肉，苍蝇蟑螂之类、也有鼠屎。当然，你可以拒食，但活不可以少干，不然打手们会不高兴，打手们若是不悦不会打人，他们不愿气喘吁吁地和你生气，但会用纯种猎犬招呼你。到此不久，二狗就见识了这种猎犬的凶残。一个甘肃籍的工友不堪忍受非人待遇，逃跑时被两犬追上撕扯的腿上血肉模糊骨头隐约可见，这些犬见了血野性会暴涨。工资？谈钱多伤感情呀，这儿的人都很好，没一个提钱的。   　　那段岁月的记忆是灰色的。二狗晚上常常望着一轮皓月悄然发呆，看着看着月里一身素衣的嫦娥就动了起来，但不管怎样就是无法看清她的脸，等到舞尽转身来，却发现竟是泪流满面的香草……   　　好在身体并无全葬在砖厂，山西清理此类毒瘤。二狗类获了自由，有关方面还发放一定数额的路费，当然面子工程做到极致，媒体近似疯狂病态的报道满足着生活在资讯里的人们，未有羞愧。二狗手握心酸的几张纸币，回家吗？家如何回？   　　风起叶动，偶尔看到翻起的叶脉和胳臂突起的血管有着惊人的相似。路边的树儿这时有的已挂了籽，椿树是黄色的，柏树是绿色的，桐树的籽隐在叶下。能挂籽的树是幸运的，至少没辜负一季阳光。一树树大如蒲扇小到碎针的叶怒放着舒畅着，梧桐白杨用大片的叶在阳光里恣意着火热激情；柳用柔枝感受着风的妩媚与张扬，有些树儿只能默默地开在经年里，岁岁枯荣……   　　二狗咬着牙终还是去了省城。除了乞讨还有什么不能干呢？多年的漂泊阅尽都市的冷漠，温室外的风是硬了些。如果不是汶川地震也许还打破不了边缘人的角色。母亲传来讯息：汶川地震殃及陕西，村中许多已成危房，咱家未能幸免，知后速归。   　　家，怎不让人百感交加欲罢不能？山村的夜依然万籁俱寂。零星的犬吠像穿越了时空略显颓废，夜色朦胧弥漫着褪衣赤身的酣畅和惬意，小河依旧九曲十弯水声哗哗。当年的细柳已经钵口粗，枝繁叶茂地葱茏着思念，清风弄影霜鬓乱落下一地的感慨和惆怅，唉！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   　　次年，二狗筹备修房盖屋。如若说女人没有母亲的经历不算完整的话，那么农村男人没有盖房的经历或许人生也缺少点啥。盖房，你需具备轻重缓急不定连续干活的体力（无假日），再还得八面玲珑与各方沟通的耐心和能力。哦，主动吹牛也算，有时会吹出意料之外的收获。   　　风挡玻璃上落了一层碎碎雨滴，看上去烁烁的，一瓣刚烈如钻，一瓣柔弱似水。路边偶尔看到一树枯枝，就那样光着身子，突兀向天让二狗震惊着它的苍桑和壮美；又像有些人，尸位素餐……   　　忙里偷闲时的一纸草烟，让二狗蹲在院中一角与前来探望的狐朋狗友吹得天花乱转，从普京铁政俄百姓生活的幸福指数、到偷着给母亲送西瓜的豆腐赵被婆娘抓破脸的N种后悔预测，再到不久的未来纯净空气会不会、该怎样收费的复杂问题。类似事宜让二狗操碎了心，担多了沉。暮色烟合众人散去，发小窃声“今年盖房上面因汶川地震会有补助，狼多肉少你要有意，我来牵线，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哦、俺想想，明给你回话。”一夜辗转反侧：他娘的，无非是以小搏大，人生何处不是赌博。当年俺若是蛮横些、带着香草私奔也许今天是另外个样呢。   　　农村，是社会的缩影；生活的简装，没有24小时热水。白天、工头大工小工及各个供料方，从大到房型小到阴沟的坡度、工人所需的锹斧刀叉剪到沙砖石木料水泥等。各种闻所未闻的问题涌来，且不容你考虑的时间。唉！见过猪跑，不过肉要吃到嘴里确实有难度。   　　晚上，总算停下了脚不挨地的忙碌。月色下的二狗一身疲惫瘫在院落前，安静的山村掩在浓浓的夜色里，三两灯明像缀在画上渐次远去。二狗游离的目光停在一层主体、思绪万千感慨良多……母亲问吃饭吗？我今没吃饭吗？二狗想了半天好像是早上没吃，但也没觉得饿啊，可能就像老人说的心劲所致吧。   　　发小打来电话房子资料（两次照片：之前地震开裂的及现在的主体。弄的和真的一样、呵呵。）的事已有眉目，另：何时出血酬谢？如今什么竞争不激烈，日鬼掏碳的事不用教，“择日不如撞日吧。”无心插柳有时也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现代交通工具节约了时间，一刻时间已到了饭桌前。村里的“腐败”还算朴素，丰盛的热情面红耳赤的兄长弟短一派融融。转眼酒足饭饱后玲珑的二狗见未尽兴邀大家进了包房豪嚎，当然少不了陪侍。左拥右抱着震耳的豪迈歌声，把凤凰传奇唱的都不好意思了，门牙有缝的是擅唱的，比如玲花韩红李琼。玲花的声音有一丝苍凉穿透孤寂的心，韩红如雪莲一丝不染，李琼的声音豪放、像在山谷中回荡的余音。歌舞升平的背后似看见了菩萨的眼泪。“马三被撞断了腿前段时间的事，现在还在医院里，完了给你细说。”发小在走廊口碰见二狗放下几句匆匆而去，本就疲惫再添心结……   　　嘈杂的包房里，小姐们用尽所能挥散着女性魅力。二狗一条因劳作挽起的裤腿被有意地摩擦着，看不清本色的解放鞋两边还有泥、不过现在差不多都落在沙发前了。二狗也无窘迫小姐也没不屑，不得不佩服她们的敬业态度，都是钱惹的祸啊！歌渐息众人陆续进了暗房。二狗关好房门还未转过身来，小姐已把本来不多的衣服扯的精光。“进主题吧，”双手已搭在二狗肩上，朦胧中两个鸡头耸动着晃的二狗有点睁不开眼。   　　“你闭上眼不要看，”“好。”刚下过雨的小河浊流滚滚，香草趴在二狗背上仍感恐惧，胳膊紧紧地抱着二狗的脖子。二狗小心的摸河前行着，顾不上耳鬓摩擦的幸福……如今往事如烟如梦，香草现在的你好吗？喃喃的二狗自语着。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味。香草找到马三的病房把大女儿带到床前退了出来，一会儿忙碌的马三姐姐跟了出来。“姐我先回去了小的还在家写作业呢。”多年的恍若路人别人已见怪不怪了。“也好，路上你要小心啊，明天咱妈来换我，回去时给你把大妮带回去。”“嗯。”   　　风吹浮世终默默无言，人生颠沛就像这回家的路。从和马三成亲的那晚起，香草就把明日的美好并着枯竭的情感一同葬在了村边的小河里，河水弯弯水花叠涌载去一怀幽怨和悲……   　　粗砺的生活打磨的我们几近千疮百孔。小学校的微薪让自尊的香草捉襟见拙，自从马三感觉香草和冰尸一样后，争吵后就很少回家了。撑起这个家着实艰辛，唯一值得安慰是两个女儿很懂事及一份按月寄来的汇款。虽不多也无署名但一直温着冰冷的心。思念、不是一蔬一饭的亲昵，不是肌肤之亲的依偎，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的奢侈梦想。   　　想起山高一样的待批作业，如恶人一般的家长，走在崎岖路上的香草苦笑着，就这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哎呀。”   　　“大哥你怎么了？”一脸好奇的小姐问。   　　“算了，今很累没兴趣。”妈的，俺的门窗还没着落呢，虽然小费不多，但海不也是滴水成积的吗？   　　“都陪你半天了，你一句算了我半天的热情不打水漂了？你说我们容易吗大哥？”瓜女子，江湖险恶该怎样给你说传奇？二狗怔怔地看着这个涉世不深的女孩。“你也看到了今是俺做东。俺邻居是个耳背的孤寡老人，拾破烂时不幸被车撞死了，等人们发现时早没车影了，现在没钱下葬，但也不能天天这样放着吧？你看俺的衣着和你是一个阶层可能还不如你，只不过是为老婆孩子的不再害怕才请今天的大人们的，希望能发点慈悲早点入土为安。”   　　“哦、你，不会编（注：骗）我吧？”   　　“呵呵，你阅人无数觉得你很好编吗？”   　　“嗯、那倒也是。”稍作沉思，“这样啊！好吧，既然如此那你走吧。”如获大敕的二狗推门欲撤，“哥你等等，”啊！这么快就改主意吗？你妈，变脸比脱裤子还快呀！不情愿的二狗忐忑着转过身来。“我长的怎样？”“青春玉女”言不由衷地敷衍着“谢谢再见”“嗯，他娘的谁把花放厕所里啊。”二狗嘟囔着闪身走廊的黑暗中，等待与众人道别。   　　小的时候二狗讨厌青槐，因为折断梢枝和根须有种熏人欲昏的味让人受不了。但随着荏苒岁月的认识这种树实在且哪里都可以活，如果可以让俺来世化作一棵棵树，开遍满山与雨呢喃和风嬉戏，卑微自由地活在洁净无毒的空气里，拒触情感。   　　家路坎坷月色如华，循着感觉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