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尿臭味。天刚刚亮，我爬起床跌跌撞撞推开厕所的门，这儿就是臭味的源头，小解过后，打开水管的阀门，“咳咔……咳咔”——停水了！我意识突然清醒了很多，想起来停水是从昨天早上开始的，昨晚上回宿舍，在热水瓶里找到了不知何时蓄在里面的早已冷的“热水”完成了洗漱。深夜睡梦中室友回来时好像听到过自来水流出的水声，可是翻身又睡着了，没来得及享用，怎么大清早又停了？根据长期的经验，我果然在楼下公共厕所里找到了能出水的水龙头，我拿出提袋里的洗漱用品，暗自佩服自己的生存能力之强。 以上描述的情景发生在两天以前，截止此时，水已经停了三天了。这三天，晚上偶尔来水，需要赶紧冲净厕所，蓄满所有能够装水的容器，然后“守望”下一次甘露的降临。恰逢五一小假，女友过来玩了一天，回去后就给我发来短信：终于又听到水的声音了，好激动。 我住的这个地方，地处城市近郊，如我般希望在这个城市拥有一所房子的异乡客还有很多。停水这些天，我总能在单位的某个角落里找到还能出水的水龙头，而假如遂了心愿，我能够住进第七十层的电梯公寓，遇上停水，生活如何继续？如果停水加上停电，生活如何继续？ 前些日子，一位知名主持人出版了本畅销书叫《姥姥语录》，专门辑录她已去世的奶奶生前说过的一些通俗却睿智的话，其中有一句我印象颇深：“姥姥说，城里人没有钱，一天也过不去，在乡下呐，没有钱也照样从年头过到年尾”。 这是城市与乡村的对比，其实不仅仅是钱，与此相关的水、电、煤气、汽油、粮食，任何一样缺失了，都会对城市生活构成致命的打击，如果缺失了两样以上，城市将成为一台报废的庞大机器。这绝不是夸张，甚至在地震、高温、洪水等自然灾害面前，城市也远远比乡村要脆弱得多。 乡村，如果没有自来水，找一个够饮用的水源比城市要容易得多；如果没有电，也就需要忍耐一下夜晚的黑暗；如果没有煤气，可以暂时砍了家背后那丛灌木；如果没有粮食，可以多吃点自家菜地里的青菜，找些平时不吃的野菜，待到明年秋天，地里的粮食又熟了……不必去“抢”大蒜、“抢”绿豆、“抢”大米。当然，重要的是，我说的这所有“如果”，都只能发生在没有被工业生产和城市垃圾污染的那些乡村。 我当然不是否定在城市生活的美好，但是大概也不会有谁否定，正如精密的仪器，尽管高效精确，却远远比镰刀榔头容易出现故障一样，我们颂扬城市生活美好的时候，需要保持一份警觉，城市的美好比乡村的惬意要不稳定许多，而另一方面，城市的美好固然得益于社会的进步和科技的创新，但是我还要说，城市的美好，本质上是建立在对乡村资源和环境掠夺基础上的。 我和女友曾经认真的讨论过一个问题，同样是洗澡，用淋浴洗一次澡要用掉多少水？用浴缸泡一次澡会用掉多少水？像很多年前的乡村，一个桶装着水，用毛巾浇在身上洗澡，又会用多少水？还记得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备了一个水缸，每天早上到附近的水井里挑回两担水就够家里一两天用了（顺便说一句，邻里间谈论谁家的儿子长大了，能不能给家里挑水就是衡量标准，而能不能自觉地每天清早给家里挑水，就是这小子勤不勤快、懂不懂事的衡量标准，如果某家儿子挑了自家的水，还要帮村里某孤寡老人挑水，那简直就是活雷锋了。如果某小子自己家的水都没有挑就热乎着给邻居家挑水，原因只有一个——看上人家的闺女了）。城市里一个人洗一次淋浴，要用掉乡村一天一个家庭生活用水的总和，一个人泡一次澡，会用掉一家人两天的用水总和。城市的家庭还要冲厕所、洗地板。不过，与此同时，农村挑水也几乎成为了历史，买一个水泵，多深的水也能抽到家里。这样便捷和为了舒适肆意浪费的后果是明显的——过去，找个风水先生把着罗盘寻一阵，挖开一层土，就有一眼汩汩的水流出来，又是一汪清泉。现在，找风水先生也没有用了，打井的转杆探到十几米深也未必有水，说不好还是臭水沟里渗下去的。这就是城市“美好”生活对乡村资源的侵夺。 小时候家里逢年过节杀一只鸡，小孩子为仅有的两只鸡翅争得打架，老人往往为没吃上那只鸡腿怄三五天气。而现在呢？个个商场、快餐店都把鸡头、鸡翅、鸡腿堆成小山，如普通零食一样，五块钱可以买一小包鸡翅，十五块钱就可以买好几个鸡腿。如果那些鸡是正常养殖，那这也城市“美好”对乡村资源的侵占。 城市因为意识上的强势和物质生活上的优越，引来了大量农村人口，也因此资源被成倍的消耗、大片的良田被迫荒芜，地质学家告诉我们，长期荒芜会导致土地养分流失，可能再也不能种出粮食。这是城市对乡村劳动资源、自然环境的掠夺。 停水，我们还是来说水。 很小的时候，住在村里，几来户人家共用一口水井。家家户户对那口井呵护备至，如果哪家小孩在井水里洗个手，这个行为会被斥“折寿”。一个傍晚，我堂哥被家人吊着打得哇哇叫，听说是因为顽皮在井水里撒了泡尿，邻居们都私下恶狠狠地说“该挨的”！每年春节，家家户户都会在水井边上点上香烛敬上“刀头”（煮熟的白肉），敬神，感恩神灵“赐水”。如今那口井边的十来户人大部分都搬离了那里，敬神也就成为了历史。今年春节回家，带回几两好茶，家里的自来水怎么也泡不出味儿，母亲建议我去旁边打一壶井里水来泡，走到那里，哪还有什么井，分明就只有一块水田嘛（过去水井在田坎边上），仔细看，才见过去水井的位置有若隐若现的一个泥圈，几乎没在水里，井水的颜色和田里的颜色完全一样。母亲说，没事，这还可以喝，我荡开水面上的几片鹅毛，横下心打了一壶（没想到，这水竟然也比自来水管里放出的味醇许多）。 如果说，城市高速发展导致对乡村自然资源的过度掠夺、劳动资源的侵占、自然环境的破坏，还不够危及我们的生存，那么人们对自然敬畏之心的瓦解可能才是真正让世界加速枯竭的万恶之源。 慕容雪村在《多数人死于贪婪》中写到：“谁不向往美国式的生活呢？科技发达，丰衣足食，有牛肉，有面包，有廉价汽车和大房子。如果全世界都像美国一样生活，那么，20年之内森林就将消失，7年之内石油耗尽，4年之内铅铝耗尽，半年之内就没有锌了。” 接着说，每个生在农村的人都向往城市生活，那么，如果十三亿中国人都每天两次淋浴，有汽车，每天鸡翅鸡腿……我们的资源还需多久就耗尽。 不管生活在城市还是乡村，不管居住在普通的民房还是高档的公寓，不管有没有感受过许多天断水的滋味。照着现在的趋势，未来，你一定会体验，并且会频率越来越高的经历停水。不要继续说“可是我不能改变什么”，其实每个人的觉醒就是最大的改变，你能改变，我也能改变，我们能从现在开始，节约每一滴可以节约的水，停水的日子就会晚一分钟来，早一分钟去。如果每个人都能够金子般的珍惜水，未来我们就会少一次在停水的生活中煎熬。 借水之名，最后的话是： 对资源，多一分节制，少一分贪婪。 对自然，多一分敬畏，少一分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