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婚礼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说起参加这场婚礼,还是有点偶然。晚上跟L商量什么时候回老家,我们是星期天到星期四放五天。他有点郁闷地说:“我星期一走不了,要上班。那天公司小伙子还跟我请假说他要回去结婚。”我说:“那是好事呀,那你也应该去参加嘛。”L说:“他倒是请我了,我还没答复,说到时再说吧。”
  
  我说:“那你就不对了,结婚是高兴的事,要是我,不仅马上答应,还会封一个大大的红包,甚至还会问他需不需要接亲。听你说小伙子还是多踏实,别个认认真真地给你做事,该扎起的时候,你一定得扎起三。”他犹豫说:“他家在乐山哦?深山里头去了。”这时婆婆说:“我觉得就是呢,这个时候你还是该去一下。”
  
  我和婆婆这一两年来相处融洽,相安无事,我认为这是多方努力的结果。对我来说,我发现自己可以坦然接受L和婆婆亲密相处,也可以包容很多小事,不再轻易犯脸色了;L呢,很多时候也会避讳一下,不会让我觉得很难堪了。而婆婆作出的改变是最大的,我留意到,很多时候,她会顺着我说话。有时是因为我们的观点确实一致,有时,我觉得她是故意的。这让我心里非常暖和,我不见得会因为她的支持而固执己见,但这个过程很好。
  
  或许,我的改变是因为L在我心中的份量不再像当初那么重,尤其是怀孕的时候,——那是我们的蜜月期,一生之中,或许是唯一的蜜月期。当你满心满眼只住着一个人的时候,一点微小的瑕疵,也会令你动怒。当你开始不在乎的时候,你就学会了包容。但婆婆的改变不一样,她希望我们过得好。我渐渐地发现她其实还是一个善良、朴实的人,爱儿子胜过一切,远胜过她自己,所以,她愿意改变,愿意让步。虽然,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小计较,也有世故虚浮、十分要强的时候,但是,基于这一片慈母心肠,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每每看网上媳妇们抱怨,或者电视里那些极品婆婆,我就觉得,她要好多了。所以逐渐地,我真的拿她当自己的母亲看待了。
  
  大多数时候L是要听婆婆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立刻答应了,还答应得很彻底,果然问了小伙子要不要接亲,得到的答复是,他们8点从老家出发去接亲,——这意味着我们不到5点就得起床,出发去乐山。L,还真做到了。凌晨4点多,我打着呵欠,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边心里咬牙切齿地想自己干吗要提这不着边际的建议,还得舍命陪君子。
  
  一上车,我又立刻睡着了。期间醒过几次,有时醒来,发现上高速了;有时,L突然急刹车;有时,听到他大声唱歌,我以为他要给自己提神,所以使劲掐了一下他,结果他惊叫唤说:“你掐我做啥子?”“免得你睡着啊,我看你都在给自己提神了。”他很气愤地说:“我唱得这么优美,像是在给自己提神的样子哇?”
  
  有时,昏睡间,听他问我要不要下去吃米粉,我说不要。又睡着了。隔了一会儿,又听到他问我要不要吃包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复。恍惚间被冷风吹醒,原来他打开车窗在问路。有时睁开眼睛,发现我们已经在山间穿行,——总之,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被他摇醒,说快到了,让我把头发梳好。
  
  这时天已经亮了,朝阳升起来,无比瑰丽。我喜欢这个词,因为它准确地传达了我当时的第一想法。那是一片燃烧着的玫瑰色,在山野,在乡间,因为这新鲜的空气,少了楼房及汽车的污染,而显得格外明净辉煌。因为结了一夜霜,起伏的山坡以及村庄和田地都是一片银白色,还有那些静默的屋顶,院子前成堆的圆木,都在阳光下发出银色的微光。不时有鸭子、狗挡住我们的去路,尽管按了喇叭,它们还是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地按自己的速度行走着。
  
  尽管一路疾行,但还是错过了接亲的时间,接亲的队伍已经走了。于是,我们回到离他同事家最近的一个小镇那里,找地方吃早餐。刚一下车,我就冷得牙齿直打战,原以为经历了北京以北零下几十度的气温后,我可以变得很淡定,哪知这种冷压根招架不住,是冷到骨子里、没办法回避的冷。
  
  这家早餐店黑糊糊的,恍看一眼,还以为有几百年的历史。老板娘慢悠悠地给顾客取包子、收钱,连我们问她有没有米粉,她也是沉吟良久,仿佛需要努力思索才可以回答出,说:“这不是有嘛。”我坐下,看到那些筷子也是黑乎乎的。包子端上来了,腾腾地散发着热气,居然很好吃。我一口一个,一不留神,五六个就下肚了。L又另外点了一盘。又各要了碗酸辣粉。这下肚子吃得饱饱的,看看时间尚早,接亲的队伍还没回来呢,干脆找个地方睡觉去。
  
  我们把车开到正对太阳的地方。车里暖和,我又很快睡着了。真是香甜的一觉,还做了梦。被L喊醒,就是两三个钟头以后,快到十二点的样子了。太阳把我们的脸都晒红了,我心里想,这就是日光浴吧。很久没有在阳光下呆这么久了,很愉快。在车窗旁驻足向车里张望的行人越来越多,看样子都是参加婚礼的亲戚。我们觉得不太好意思,就把车开到他家附近,停下来,到处逛逛。
  
  我看到芦苇在风中晃荡,看到一个小小的院落,在河对面,索桥的另一端。院子里晾满了衣服,有老人的,年轻人的,小孩的,是热闹的大家子。后来我的注意力被几只狗吸引了。话说这里的狗真多,且都是到处闲逛,自由自在没有拘束的样子。一只体形偏大的公狗看中了一只小狗,我估计那小狗刚出生不久,天真懵懂的样子。那只发情的公狗围着小狗打转,或者嗅对方的屁股,或者磨磨蹭蹭。有时小母狗钻到它的肚子底下亲一口,大概还以为有母亲的奶头,结果发现自己弄错了。我愤愤地说:“这只公狗太可恶了,这么小的狗也要打主意,简直是禽兽!”不过转念一想,别个本来就是禽兽嘛。
  
  公狗见总不得手,跳到杂草地里,用爪子刨地。小狗大概觉得好玩,跑过去,偏着头看一下,又自顾自地去找吃的。公狗又使出同样的招数以吸引小狗的目光。我想,这是卖萌呢,还是炫耀自己的魄力呢?隔会儿,又来了只黑色的公狗,我想,啊,情况复杂了。这一位也到小狗身上去嗅啊嗅的,但是文明多了。它们两个明显要投缘些,很有默契地一起找着吃的。那只悲摧的公狗,还是不时用前爪刨着地,作着徒劳的表演。
  
  这时新娘来了,我们也凑了过去。堂屋前开始布置婚礼现场。主人家端着热水盆,让坐在凳子上的新娘家人洗手,我注意到盆子里有两条绿色和红色的毛巾。也许这是要分男女的吧。这个仪式叫“下河”还是什么,我没太听清楚。一个穿咖啡色呢绒外套的女孩儿,头上戴着花,我以为是伴娘,后来才知道她是新娘。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一次去川大培训,吃午饭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穿着白纱裙站在门口迎宾的是新娘,哪知她是伴娘。这种角色错位最悲催了。
  
  新娘长得清秀可人,稚气未脱的样子。老实说这是一个简陋的甚至有点不伦不类的婚姻,拱形门上的塑料花、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红地毯、脏兮兮的白纱帘,还有堪称惊悚的主持人,——她们化着可怕的浓妆,说着比我还难听的拖长了腔调的歪普通话,长相惊人。这一切很难让人产生美好的感觉。但是我觉得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看起来深爱着对方。这是深信爱情的年纪,他们都很年轻,相信爱可以战胜一切。他们为自己的爱情有了一个圆满的归宿而感觉到深深的喜悦。这比什么都重要。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他们,又默默地叹着气。孩子,人生的路还很长,婚姻的路,尤其崎岖。希望他们到老了还能在一起,还能为彼此相守,而感到深深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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