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病了。

      早晨去上班，这本是一个日光充沛的早上，我穿着长袖的针织薄衫，依旧感到些许微寒。

      早餐，一直都在一家北方大饼店里吃，一份稀饭，一个卤鸡蛋，向来如此，这个上午，我却感到胃有些轻微的疼痛。办公室的同事有胃痛药，他给我吃了三颗，也不见有半分好转。

      下班时去菜场买了菜，一颗白菜，一斤西红柿，一斤青椒，半斤瘦肉。今天它们变得好沉呀，把这几样菜拎回家，我已浑身是汗，这时胃也疼痛得更加厉害了，接连跑了几次卫生间，这才突然想起可能是昨晚吃了很多樱桃的原故。

      女儿放学回来，她喊头疼，一直流鼻涕。见我一副痛苦难受的表情，慌忙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是拉肚子，一会儿就会好的。

      我倒是很担心她的感冒。家中有一个放常用药的箱子，里面的药真不少，很多空盒子在我整理药箱时扔掉了，现在看到一板板散在箱中的药，没有包装，也不知是治什么病的药，只好打电话向WJ咨询，总算找到了一板可以给女儿服用的药。我自己呢，真是病急乱投医，看到一盒三九胃泰，也不知对自己的病情有没有作用，即忙用开水冲一包服下。

      出门上班时，我感到这次我是病严重了。走在下午两三点钟的阳光里，我反而冷得直打颤，用手按着胃部，几乎是小步的挪移。

      再次打电话给WJ，这次是为我的病，我是想顺路在药店买药去单位吃。他听说我是昨晚吃多了樱桃，告诉我该买的药后，不忘开了几句玩笑：“哈哈，贪吃嘛。晚上我有事出门，你现在最好是连晚上的一起问啊。”

      身子虽然难受，我还是被他的话逗笑了。我说他已成了我家的家庭医生了。

      从药店出来，我疼痛得蹲在了地上。看了看手中的药，就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想，到了单位吃了药就会好的。缓过一阵，继续站起来行走。加之身上来的原故，从胃部到小腹都在疼痛了。虽然下午有两项重要的工作，这时我的心已打了退堂鼓，打办公室的电话请假，没人接听，打同事的电话关机。站在路边打车，几分钟也等不到一辆车。平时到单位二十分钟的路，现在变成了千里远，走也走不到目的地。

      离单位终于越来越近，已经看得到路边的大楼了，可我也已疲乏得再也走不动一步，总算有一辆空车停在了我面前。司机听说我就到前面的大楼，他惊诧地转头望了我一眼。

      “我是去上班，可肚子疼得走不动了。”

      “那回家啊，病成这样还上班。”他很不解地嘟嚷着。

      “我有药，到办公室吃下就没事了。”

      到办公室，先是上卫生间，再服药，这才又缓过了一小阵。同事们很关心，也有的人觉得我的身体太脆弱了，忍不住笑。说起昨晚的樱桃，那是一个单位送来给大家的，一人一小篮，每个人都吃了，也没人出现我这样的症状。

      某人说，那是腐败樱桃给我这个腐败公务员的一点小惩罚。

      我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个敬业的人吧，虽然我所做的这些工作不知有没有现实的意义。四点半，我总算做完了手头的两个重要工作，吩咐同事把材料分别交到纪委和组织部，我这才回家休息。

      打电话给Z，我说我病了，笛儿也病了，问他今晚能不能回家吃饭。

      他坚决地回答说：“能。处理完手头的一点事，马上回来。”

      他有两部手机，和我的通话还未结束，他的另一部手机响了，只听他在和别人说：“我就不去了，老婆生病了，让我马上回家呢。”

      我心想，一定是又有应酬了。平时一个月他只能在家吃几顿饭，可今天我和女儿都生病，再重要的应酬也该推掉吧。

      一会儿他来了电话：“我有事来不了家，你和笛儿随便弄一点吃吧。”

      我哭了，对着电话，我说了一句最绝情的话：“随便你吧！这样的婚姻不要也罢，你回来我们离婚得了。”

      “有重要的领导过来，有接待嘛，我也才接到的电话。”

      我生气地挂了他的电话。

      最让我生气的是，他竟然让某位领导打我的电话帮他说好话。我想，别人一定以为他的老婆就是河东狮吼那样的类型。

      吃过药之后，病没有丝毫好转，却是更加严重了。换上睡衣，系上围裙，坚持进了厨房。厨房就在楼上的院边，分明是一屋明媚的光线，我却感到阵阵寒颤，加之肚子疼痛，甚至想呕吐，我停下洗了一半的白菜，跑回小客厅。就在我伸手去抓垃圾桶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这就是死去的感觉吧，没有疼痛，没有思想，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未知的明天，就这样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无边的黑暗在四周漫延。

      也不知过了多时，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电话铃声，但我却无法睁开眼，四周依旧是黑漆漆的。再过一阵，这铃声又响起来。我知道这是女儿的电话，每天放学，她都要拨打我的电话，几乎是同一时间，这已成了习惯。如果没有她的电话，我会不会就这样睡了过去，永不醒来？

      睁开眼时，只觉得周围灰蒙蒙的一片，如同冬天的黎明时分，睡衣湿漉漉的，头发也全湿了，风吹在身上，像冰凉的细鞭子抽打在身上一样，又冷又疼。我的头靠在沙发的边上，整个身子却是掉在了地上。我忘记了刚才的电话铃声，我的意识告诉我，刚才我是晕厥了。我躺回沙发上，胃还是疼得难受，坚持不住，开始了小声的呻吟。我想打姐姐的电话，想打WJ的电话，甚至想打120急救电话。但我又想，即使打通了电话又能怎么样呢。我家楼下有电子防盗锁，楼上的过道还有另外的防盗门，我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如何能去给他们开门呢。

      女儿上楼来了，光听她的脚步声就能断定出她的焦急。她打开门，看到我这副模样，被吓着了，带着哭腔，急促的问我：“妈妈，你怎么了？”

      我断断续续地向她述说了自己刚才的情况，一边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她先是拨打了她爸爸的电话，只见她发了一通脾气挂断后，又拨打了WJ的电话。平时，她是羞于和吴伯伯说话的，但为了妈妈，她第一次主动给吴伯伯打电话，她认真地用笔记下吴伯伯告诉她的药名，快速地冲一杯盐开水服侍我喝下后，便急急忙忙地上街为我买药去了。

      女儿买药回来，我已清醒了很多，她的鼻尖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在橘红色的T恤映照下，整张脸越发通红。

      她扶我到楼下，给我吃了药，待我躺下后，只见她自己换上另一件灰色的T恤及短裤上楼去了。

      虽然不是药到病除，但是胃和肚子的疼痛正在缓解。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女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进来了。她说：“妈妈，我给你煮的小米粥。”

      只见她系着我的红围裙，像个小煮妇似的，这模样既乖巧又懂事。

      小米粥上，她夹了很多菜。看来今晚她炒了两个菜，蒜粒白菜，青椒、西红柿炒肉片。若在平时，这两道菜我会觉得很香，现在闻到油味，心里就有些想吐。

      “宝贝，你忙累了吧，自己快上楼吃饭吧。你把碗放桌上，妈妈一会儿吃。”

      “嗯，妈妈好些没有？”

      “好多了。快去吃饭吧。”

      看到她高兴地转身跑上楼了，我这才想起她今天是感冒的，倒忘了嘱咐她自己吃药。

      女儿上楼后，我悄悄把白菜和肉片夹到垃圾桶里，之后吃了几口小米粥。想起她的懂事，顿觉得平时在学习上对她的苛刻这时也变成了不忍的心疼。

      WJ来电话问讯，我告诉他好多了。他说有事正在外面吃饭，如若不好，明天去他的医院输液。

      一会儿，就见女儿活蹦乱跳地下楼来了。我问她，感冒好些没有，要按时吃药。她说她吃过药了。过来看到我的碗里只剩下不多的粥，又重新给我倒了一杯化盐开水放到床边。

      “妈妈，我要学习去了，有事就叫我啊。”

      我应了她一声，顺手拿了张爱玲的《小团圆》翻看着，不知几时，竟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好像已过了几世似的，竟不知此时是何年何辰，只见从女儿的房间透过来柔亮的灯光，她还坐在灯下，专心致志地解着题目。看着灯光下那小小的端正的背影，泪一下就迷蒙了我的双眼……